一遍一遍地诵读经书,警告自己不能多想,可是她还是思绪如cháo,不可抑止。
闲来无事,她掐指一算,算到宝玉与黛玉有劫,虽不知细节,却是极不吉,不知结果。她想问一问事到临头,闺质弱女林黛玉究竟会如何处之?这一问,便解了她纠缠不清的心结,心头豁然明亮。
妙玉一笑,再无纠结,心竟是无尘染一般,从此光明磊落,坦坦dàngdàng,邪念不生。
原来修行不全在经书内。
妙玉便亲自送黛玉出栊翠庵,吩咐小尼,送黛玉到潇湘馆。
再说宝玉将签带回,笑对贾母道:“老祖宗,是林妹妹求来的签,是上上签,咱府里要有喜事呢”。
老太太合不拢嘴点头笑道:“难道是你老子有什么喜事不成?果真如此就谢天谢地了。”
众人纷纷来看签纸,见是上上签“喜鹊登枝”,放下心来。好容易挨到掌灯时分,贾政果然满面chūn风回到府里。
贾政先到贾母房中告罪,言是升了官,即日办jiāo接事宜,不日到新任。
第9章 坠若孤魂
且说宝玉将纸签带回,众人围拢来看过是上上签,放下心来。
王夫人听说是林黛玉求的来吉签,面容一动,心中微不快,想道:大姑娘真不自重,怎么又单单和宝玉在一起。
邢夫人笑道:“还是外甥女儿有面子呢。”
王夫人勉qiáng裂开嘴,笑容还未扯开,面色即一端,自思道:宝玉也是不争气,做什么又去找林丫头?
心中暗恼道:为什么宝玉偏偏对大姑娘比对宝丫头近呢?
她心中更乐见宝钗和宝玉亲近,宝钗对宝玉关心,才显得亲戚间和睦相亲。她暗中细品过宝钗与黛玉,那林黛玉原也不错,伶俐可人的,论灵气、模样,宝钗不如她,论沉稳、大方、持家与处世,宝丫头要qiáng过林丫头。
不过,在王夫人眼里,自然是看宝钗顺心,自己亲妹妹的孩子,再不济也是宝丫头亲,何况以她的眼光来看,宝钗在女孩们当中是个中翘楚。
她也不是不疼林丫头,就是看不惯老太太待她和她儿子宝玉一样重,而且林黛玉千不该、万不该和宝玉走得太近,媚惑宝玉。也亏了宝钗时常提醒于她,宝玉处处在意那林丫头,再加上忠心奴婢花袭人一番肺腑之言,让她更加有了主意。任是谁,也不能夺了宝玉与宝钗的名头去。
这一回抄检园子,撵了那些不安分的,她王夫人的意思已经表明的很明显,今后看谁还敢打宝玉的主意?
邢夫人看看老太太面露喜色,也转了脸色,笑道:“老太太放心吧,只管等着好消息进门吧。”
众女眷耐下心来等贾政的消息,便已不似方才那样如坐针毡了,房里的气氛也轻松起来。
且说林黛玉从妙玉那里款款走回,脑中不断想着妙玉方才的古怪问话,她虽不能完全明白妙玉的禅机,隐约感到了不安。
回到潇湘馆,已见了疲累,若要歇下,晚间必不能安睡了,抬头见天色尚早,也不进屋,捧了《地藏菩萨本愿经》径直到院子里竹林边上,坐在摇椅上,翻开来慢慢看。
紫娟进屋,到chuáng上捧chuáng绣着梅花的薄被,走出来轻轻为黛玉盖在身上,雪雁端了茶果点心盘出来,放在黛玉身旁檀香木小方桌上。二人回屋,各自取了手头的活儿做起来。
书摊开小方桌上,诵了几页,抬眼看青竹满目,耳旁翠鸣声声,微风习习,不大一会儿,黛玉便有些不支,渐渐意yù朦胧,昏昏yù睡。
眼皮yù合非合,长长的睫毛微颤颤着,就要入梦乡,忽见左眼一道白光滑过,黛玉只觉有些异样。睁开眼来看,眼前景像已变,笼罩着似雾非雾,雾中出现一布衣女子,神色呆呆的向她走来,脸上泪痕尤在,两眼直勾勾向前,脚下凄凄惶惶,从黛玉面前走过。
黛玉见她神色异样,恍惚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也许在这园子里碰过面,不过却没有留意记着,看她悲哀无助的样子,十分不忍,起身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为难之事,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
那女子十**岁的样子,听见有人说话,直直着转过身子面向黛玉,黛玉见到她项下绳索,心中一楞。
那女子看见黛玉,两眼放光,恨声道:“是你!”便想扑来,及至黛玉身前,却被弹了回去。
黛玉移过身子来扶她道:“你认得我?”
那女子扭过头去,不理黛玉伸过来的手道:“不愧是大家闺秀,真会演戏,装得还真像。可我是忘不掉你的,若不是你,我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黛玉极不解她话中何意,难道她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仔细想想,除了对宝钗有过微辞,与湘云拌嘴,与宝玉吵吵闹闹,似乎没有其他的事,只得道:“你且说说,我对你做过什么?”
那女子冷笑道:“既然你健忘,我就提醒你一下,那年池水上,滴翠亭,我和小红。”
黛玉一头雾水,摇头道:“还是不知。”
那女子惨笑着道:“真是贵人多忘事。”
黛玉不好作声,听她开口再说。
那女子尖声道:“不是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了宝二爷,吩咐宝二爷房里人暗中抓着我的错处,好撵我出去!”
黛玉退后一步,茫然道:“没有的事。”
那女子凄厉长笑,良久,忽然跪下惶惶然道:“林姑娘,我错了,你大恩大德放过我们吧,我都已经死了,别让我的鬼魂也受着传jian为盗的名声。当日是我私传了小红的帕子,被你们抓了我的错处,让晴雯撵我出去,可是他们确实没有做苟且的事啊。”
黛玉不解道:“什么帕子,你是谁?我一无所知啊。”
那女子跪走几步道:“林姑娘,那年在滴翠亭里的事,我们知道你全听见了,你没有马上告发我们,我安心一阵子,原以为我只是传帕子,即使有事也与我无关,谁知先被撵出去的是我。”
林黛玉问道:“你快起来,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道:“林姑娘,你真的忘记我了,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坠儿。”
黛玉恍然,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上次因平儿的镯子,你被撵了出去。”
坠儿道:“是呀,我原想着,我不可能在这府里呆长的,早晚要出去,积攒点,也好将来用,竟想错了主意,落了个偷窃的罪名。唉,就因这罪名儿,害苦了我。”说话间已是泪如雨下。
黛玉静静听她说下去,坠儿拭过泪,接着道:“我出去当下人,人家先打听到我是因偷窃被撵出来的,都摇头不要。没办法,我只能做些苦活,最下贱的活儿。又苦又累不说,连尊严也没有。开始给人家洗衣服,人家怕我取、送衣服时顺手牵羊,不让我靠近房门半步,后来涮马桶,总之什么脏活,累活都gān到了。”
黛玉叹一声道:“难为你了。”
坠儿又道:“现在我明白了,我身子下贱,人格不该也下贱了。怨只该怨我自己。前几天我爹娘要我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做小,他家里已经有了十房了,而且个个厉害,我若去了,就是送死,我死活不同意。我哥哥就说把我卖入青楼,省得在家里碍眼。我实在没有活路了,想一根绳子了结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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