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棠、印jú是水溶安排照顾黛玉的侍女,二人对黛玉极细心周到。
黛玉回神,回首凝眉,不经意间望去,却见远处一个白影闪了出去。
黛玉轻蹙峨眉,启朱唇,轻声言道:“我们住在王府,本就打扰了人家,哪还能提什么要求。少王爷对我们周到,我们却不能不知深浅。”
她虽然感激水溶相助,却不免感伤自己又是这般寄人篱下,只等身子好了,要辞了他离开才好,到那山水之间,忘却世间纷扰,清清静静度一生。
紫鹃心疼道:“姑娘心里想的什么,紫鹃知道,姑娘这一生,离了家乡,到了外祖母家,主不主,客不客的,查抄时就当姑娘是自家人,其他时就当姑娘是外人,如今离了那里,到王府来,是纯粹的客人,只能尽客人的本份,不能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免得被人笑话了去,这是姑娘有教养。可是,姑娘这样压着本xing,屈着傲骨,也不是长久之计,姑娘还是放宽心怀,早日养好身子,到时,姑娘去哪里,紫鹃、雪雁跟到哪里,即使过苦日子,也过得舒心。”
黛玉淡然一笑,紫鹃说得有道理,不再作声。如今的黛玉,唯有紫鹃、雪雁、王嫲嫲守在身边,难得紫鹃如此贴心,知心知意知她所想。她需要的不是能对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使女,她需要的是心意相投的姐妹。
良久,黛玉才道:“我也只想念一下外祖母罢了,我还有一点心思,可惜了那屋子的书,我们带不走。”
紫鹃叹一声道:“知道姑娘爱惜那些书,可我们实在带不走了。”
黛玉微微颔首,展开若有若无的笑容道:“我不是在怪你,不过我确实想念我那些书。”
一旁的印jú笑道:“姑娘若想看书,王爷这院子里也有书房,姑娘想看,我带你去,王爷此时不在院子里,姑娘可以随时去看,只是王爷吩咐不要让姑娘劳累到。”
黛玉不由心动,她本嗜书如命,片刻离了书,心里如没着落般空落落。有心想去,以礼而论,只得摇头道:“主人不在,私进书房,只是不妥。”
印jú摆手道:“王爷吩咐过,这院子里的任何角落,姑娘都去得。”
黛玉却是想念那些书籍,想想道:“不如我们先去了,等王爷回来,我再告罪。”
当下请印jú带路,紫鹃扶着黛玉的手,一行人缓缓行至院子尽头,几间宽敞的红木房前。
印jú推开门,黛玉走进去,书香气扑面而来,令人眼前一亮,。这书房比起潇湘馆里黛玉的书房,大了不知多少倍,一架架的书,堆得整齐,看得出主人极爱书籍。
看见满目书本,闻到书香,黛玉心里顿常觉舒畅起来,连日来的忧郁也暂时一扫而空。
黛玉挨架看过去,经、史、诗、词、兵书战策,无所不有,无有不含,黛玉心中感叹,少王爷真正是博学,与他比起来,黛玉觉得自己实在所知甚少。
黛玉称步到古曲架前,随手取了本,回身边走边看,直至触到宽大的紫檀木椅,不知不觉坐下,专心看起来。
正看得入神,却不料听到紫鹃咦了一声道:“这不姑娘绣的那幅翠竹图吗?”
原来紫鹃无事,四下打量,看到正面墙上挂着幅绣图。
紫鹃惊觉打扰了黛玉,忙以手掩口。
印jú笑道:“我们少王爷自得了这幅绣图,宝贝似的挂在这里,只要来了这里,就要打开欣赏欣赏。”
黛玉并未责备紫鹃,顺紫鹃目光看去,见窗旁墙上,挂着一幅绣图,图上覆着素纱,隐隐可见一片挺拔秀丽的竹林,原本坚挺有节的瘦竹,在素纱之下,似雾中掩绿,似含羞的婵娟,正是她绣的那幅翠竹图,她曾送予二舅妈作为贺礼,原来舅舅又送给了他,被他挂在这里。
看来书房的主人十分珍爱这幅绣图,郑重地挂在这里,还遮上青纱,想必是时常在此欣赏。
黛玉一颗冰心一动,原来少王爷水溶也爱竹,少王爷竟喜欢这幅绣图。
“花逞chūn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cao,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矸。”
黛玉凝望这幅绣图,心中便想道:当初她绣的时候,是因她爱竹,喜那竹的君子之德,想着竹的清高,虚心,与竹的气节,一如她自己,如今它竟到了这里,那少王爷平素为人是否也如青竹般挺韧有节?
与他几次相遇之缘,虽相处甚知短,却可看出他是心胸坦dàng的谦谦君子,这幅图倒也与他相配。
人不由痴坐下来,想起居住了十来年的潇湘馆,想起潇湘馆窗外风来时如笑声,如呜咽声的竹叶,想着那竹映风窗数阵斜的竹林,想起自己独坐窗前,临风洒泪的日子,想起了相伴自己多年爹爹留给她的书籍,想起窗外念着她诗的鹦鹉,想起母亲留给自己的玉瑶琴。
那瑶琴如今摆在别院的室内,她却没有力气去抚。
想起姐妹们大观园里写诗斗清新,想起外祖母慈心怜爱。
唯独刻意略过了宝玉。
痴痴念念了半晌,黛玉收回目光,看到绣图下,一架太古遗音静静摆在书案旁,不由想起公主水濛的话,水濛极赞水溶亦琴艺超绝,只是无缘听到。
黛玉轻盈盈举步,移步到琴旁,伸纤纤素手,隔着青纱,手抚琴弦,那琴上一尘不染,想必他主人是极珍惜此琴的,黛玉心下想道:平日他也是独坐琴旁,借琴声舒心事?
黛玉心下乃想道:水溶原来也是颇有雅趣的,比起宝玉来qiáng出许多。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罢,轻叹一声,走回坐下,自又捧了书,静心来看,看了一阵,方想起紫鹃等枯守在她身旁,便对几人道:“你们且去忙吧,我一人在这里静一静。”
紫鹃想想她们在此无益,不如先回去忙手中活计,这里是王府院中,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黛玉若有需要,唤一声,她们便也就到了。
于是紫鹃等人出了书房,各自走开。
黛玉独坐房中,沉迷于书中,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间日渐西斜,黛玉看一眼晚霞似火,有心想走,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黛玉心中一惊,想道,许是少王爷回府。这里是男子书房,她一介女子,私入男子之地,极是失礼。虽说黛玉从小被父亲做男孩子教养,见识不同于一般女子,且时常有出格之举,却是从不失了礼数。若非qíng非得已,她是从不越了礼节。黛玉想及此,忙起身躲在书架之后,借满架的书遮着身子,屏了气息。
正是水溶走进书房,这间院落虽在王府内,却是静地,除了老王爷、王妃,其余人没有水溶的允许,无人能进得来,而别人轻易也是找不到这里来。
这里清幽、宁静,水溶每当有烦心之事,或是难以决断的事qíng,便到这里来静一静,翻一翻书籍。
今日他下朝归来,与王爷世子们小聚,便听他们说起达官贵家里的闲人闲事,那些青年才俊们便讲到贾府有位候门小姐无故命绝,十有八九是生了私qíng,qíng人另娶,她才绝了生路。水溶知道那女子是林黛玉,事实并非如此,可真相如何说得清,他若出口辩驳,不但正不了黛玉之名,反而会越描越不清楚。不由心中烦闷,俊脸生寒,到书房来舒缓qíng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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