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由面上一红,芳心乱跳,转瞬冷静下来,玉面一寒,低头淡然谢过,回身匆匆飘然出了书房。
水溶却不由回味与黛玉相视的那一眼,秋水盈盈,似泣非泣,面如芙蓉如水,如弱柳扶风而去,真是巧笔丹青难画描。人不由傻傻一笑,眉角眼梢都是笑意。水溶站在原地,定了定心神,平稳了乱跳的心,忽又想到,她本露羞怯,却为何临去冷然,莫不是她怪我唐突佳人?方怨起自己没把心事藏好,若因此而让林姑娘远了他、避了他,他要悔死,骂了自己千遍、万遍,才举步出房。
二人再见时,虽已恢复了常态,各自坐好,黛玉却是不敢抬头看她,只把眼放在书上。而水溶更是不敢再露丝毫qíng意,平平静静呆看书中颜如玉。
那林黛玉此时却想着他眼中何意?莫不是视我为轻薄之人?
林黛玉本是自重、自尊心极qiáng的人,从前宝玉若有半点轻薄之语,她都要与宝玉翻脸。如今她虽然对水溶平素为人有七分在心,却极不愿被水溶看轻,也不愿水溶是因她身世孤苦而生怜意。
一颗芳心矛盾重重。人在qíng中,顾虑颇多。
不由想到当日与宝玉同读西厢,一个是过目不忘,一个是一目十行,宝玉打趣于她,如今时过境迁,兄妹再没了qíng份,也许相见也是一种奢望。
若水溶不解她心,水溶那一切付出便也没了意义。此心孤清,无人能解,不由心里悲酸,险些落下泪来。
二人静坐不语,手中书也不知看了多少,却见逸云道长走来,面色郑重道:“溶儿、玉儿,我这儿有两本好书,是你们师祖传下来的,一向秘不外传的,今天我就jiāo与你们二人。”
水溶、黛玉起身迎了逸云道长,行以师徒之礼,请他入座。
逸云道长把书分别jiāo与二人手中,水溶、黛玉见书封面上题字是“天音”二字,心中狂喜,同时出声道:“师傅,是失已失传的天音!”
一声如古钟沉鸣,一声如泉水婉转。
那天音一书,从来只听人提起过,却无人得见。都道书上俱是世上少有,难得一见的琴曲,即使得到了,不是与书有缘的人,也是枉然。
逸云道长捋须道:“你们看了便知。”
他二人竟是如此和谐,若能鸾凤和鸣,该是一桩美事。原来方才他在远处,看到他二人读书qíng景,又想起他占的那卦象,当是那书又出于世间的时候。
他算出他二人非寻常之人,却不能看出究竟是何神仙转世历劫。不过,他有心一试,看他二人是不是命定的缘份。
黛玉、水溶各捧一手在手,翻开书页,一页一页翻下去,直至尾页,同是抬头道:“师傅,分明是一部白书,哪里有一个字?”
逸云道长沉下脸道:“明明是难得的奇书,你们却看不到?难道你们本事没学到家,还是师傅我教的不好。你们两个好好想想我教过的,想法子看到书的内容。”
黛玉与水溶复又低头,在脑中思索着逸云道长所传授,医理、药理、歧huáng之术,灵异之术,水溶甚至想到兵书、战策,便是隐字法也都一一忆起,道长只是摇头。
黛玉有些气恼起来,她以诗为魂,以琴为友,如今这琴道之书,一字也看不到,不免心浮气躁,一扭身把书放下,抬眼瞥见水溶手上的书,水溶见她面上生愠,恐她气到自己,放下手中书,递到黛玉面前,黛玉接过来,随手翻开。
水溶走来道:“林姑娘,莫急,我们慢慢想,总会有法子看到书的,你切莫要急出病来。”
黛玉心头一暖,回以他如水般晶莹、坦诚的目光,而水溶也是目光清澈,纯纯的如她自己,黛玉轻轻颔首,低下头来,拨chūn葱的十指翻动书页,水溶站在她身旁,便也移了目光看向黛玉手中书,却见二人目光同到之处,清晰地显出字迹,曲谱一页页的显现出来。
二人脸上现出喜色,抬头看逸云道长道:“师傅,看到了。”
二人忘了一切,只顾着书中录曲,细细看来,不用相问,黛玉却能觉到水溶看到何处,翻到最后一页,待二人看完,黛玉合上书,水溶扬脸道:“我全记下了。”
黛玉也道:“我也是 。”
逸云道长点头哈哈笑道:“这才是了,这本是世上难寻的曲子,几百年来,世上人只听说过,却无有得缘见到。你们二人是几百年后的第一双人。”
心中想道:看来,他二人确是同心人。只是此时他二人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若要走到一起,还要有一番波折。
逸云道长又道:“这便是我要传授你们的琴技,今儿我一并jiāo给你们二人,你们每人一本,不过,你们分开是看不到书上的内容的,只有白头不相离的一心人同看时,书的内容才能显现,所以即使他人想窥视,也是枉然。”
逸云道长直白的言语,显然说水溶与林黛玉是一双人,不由令水溶与黛玉俊脸一红,倏的分开。水溶目光如炬,心中暗喜,暗窥黛玉神色,黛玉也觉到了他眼中的含qíng默默,心头乱跳,回身背对水溶,低头绞着帕子。师父的话她驳又驳不得,想发作也发作不得,少不得轻跺脚薄嗔道:“师父欺负人。”
心中想着:“他心里可有我?他可知我的志向?我一腔qíng思怎能轻付!”
水溶也不好意思地去推逸云道长,心中却想道:“他可知我心里有她?她心里可有我?”
逸云道长被他二人qíng状逗笑,笑了一阵,方说道:“我暂时要离开一阵,外出云游,过个一年半载方能回来。溶儿,玉儿就由你替师父照顾。等我回来,我可要听你们二人联手弹奏这书上的曲子,那才是人间极品。”
黛玉听到师父要走,忘了方才的心事,眼圈一红。这些日子与道长相下处来,她与道长有着父女般的感qíng,摇着逸云道长道:“师父,玉儿舍不得您。”
真心疼她的人总不能长相聚,黛玉有种yù哭无泪的感觉,心中又有了那种悲凉。黛玉本喜散不喜聚,是因为心中不能承受那份散时的分别之qíng,相聚,只为着离别那一散。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聚散无常。
逸云道长也感伤道:“师父有要事必须离开,我会很快回来,玉儿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逸云道长心中暗想:这两个孩子都太重qíng义,将来只怕受伤也要重。而水溶只把心事藏在心底,不能正视自己的心,玉儿何时才能知道他的心意?这二人何时才能放下骄傲,抛了心结,长久相依。
黛玉只得点头,以袖拭泪。
水溶郑重道:“师父放心,林姑娘放心,水溶定要护着林姑娘周全。”
说罢目如晨星看着林黛玉,眼中有着抹不去的担当,让人信任。
逸云道长捻须笑道:“还叫林姑娘,该叫师妹才是。”
水溶憨笑道:“是,师妹。”声音中有不自觉的温柔。
逸云道长意味深长一笑。
黛玉只顾低头拭泪,但觉那一声师妹在耳,心中暖意顿生。水溶yù劝却又觉语言无力,恨不能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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