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心中原只有她自己最高贵、最聪明,园中姐妹都在她心机之下,可走出贾府,她才知道其实她不过还是那个皇商之女,园中姐妹们礼敬于她,只不过是贵族的教养使然,只怕心中对她极不屑,真正的“笑话”是她。
只是她还要在尘世生存下去,她要积极入世 ,就要适应尘世,她在努力调整自己,学会让步。
方才她静坐之时,心中愁思百结。哥哥若是变生不测,娘家必要倒了,她在贾府便也没了地位,最易品出这种变化的就是下人们的不屑的神qíng。她虽不放在心上,只怕说话也要没了力量。她还怎么管家,谁肯听她的?
所有的路都不通,唯有林黛玉这一条路,可林黛玉也断了来时路,可如何是好?
她表面上镇静沉着,心内却是辗转不休,忽然想到如何转机,那林黛玉宽和、心软,何不用腹中娇儿羁绊于她?让她一步步重新走近贾府。
薛宝钗与薛姨妈对视,母女二人最是知心,常常无需言语,就能一唱一和。却见王夫人目中也露出了了然的眼神,冲她微微点头。
薛宝钗便是主意已定。
薛姨妈开颜一笑道:“还是我gān女儿心疼她的侄儿,我就说,她怎么会那么狠心呢。”见紫鹃收好针,关上锦盒,薛姨妈适时出声,便有一丝时机,也要抓住了。说话间,便伸手来拍紫鹃的肩膀。
宝钗雪白白嫩的手扶着已经隆起和小腹,脸上温和一笑,宛如所有母亲般带着期待,对紫鹃道:“这孩子可是让我受苦了,等他落地,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多拜你这个姑姑,告诉他你有多疼他,还有他的公主姑姑。你且让林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疼她的侄子,将来他大了,好好孝顺他的姑姑。”
紫鹃直起身来,脸上已收了笑容道,不是方才温婉的神qíng,闪身避开了薛姨妈的手,面无表qíng,声音冷冷道:“,你们休再提血脉相连之qíng,我们姑娘已摆明了心意,与你们绝jiāo断义,日后再无牵连。若论亲qíng,这亲qíng早在我们姑娘黯然出贾府的时候就已尽了。方才我们姑娘让我来医你,不过是她的医者之心,不忍眼见你受苦。她可没jiāo待说要免费,诊费我还是要收的。我虽不是云逸道长的弟子,却是我们姑娘亲自传授的。我的诊资可是不低的,这样吧,我也不多收你,算你五十两银子。”
宝钗一楞,薛姨妈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落在半空。薛姨妈原是以慈祥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对子、对女一向溺爱,纵容,自从薛蟠娶了夏金桂后,夏金桂因诸事不能称心如意,每日里有事无事的拿薛姨妈与香菱出气,心气不顺时,便以极粗俗、尖酸刻薄的语言咒、骂于薛姨妈,薛姨妈心中恨、怨颇深。如今连从前敬她为姨太太的丫头也不给她好颜色,不由怒从心头起,脸上变色道:“你算什么,不过是个下人,仗着跟对了人,竟当自己是小姐了,你忘记当初是谁拉着我要给你家姑娘说亲?现在倒翻脸不认人。”
紫鹃不怒反笑道:“我从前是下人不假,但你也要听清了,现在我是林家人,是林家的小姐,你若再敢无礼,我可要撵人了。”
顿了顿,紫鹃又道:“我最后悔的事就当初信了你,以为你是真心疼我们姑娘。你也不过是虚应我们罢了。”
宝钗忙接了话道:“我妈妈这是太伤心了,口不择言。从前妈妈把紫鹃你也当自家人似的,今儿你不认她,她心里着急乱说话了。”
其时薛姨妈有要发疯的感觉,这回到府里去,夏金桂要是知道薛蟠没有出来的希望,少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怕十天、八天的哭闹不何,不会消停片刻,薛姨妈可有jīng彩的好日子要过了。
薛姨妈真有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的感觉,可毕竟她是经过风làng的,一人带着一双儿女过到今日,薛姨妈的本事可不是虚的。听宝钗一言,薛姨妈立时清醒,才知自己胡言乱语,说错了话,到了这时,还顾什么脸面,儿子的命才是最主要。薛姨妈就要给紫鹃跪下再求,却不料动作大些,碰到了莺儿手提着的箱子,莺儿手一松,箱子向紫鹃飞去,眼见打到紫鹃身上,只见轩洛身形一动,紫鹃已被他揽在怀内,箱子正打在一直不语旁观的王夫人身上,王夫人登时坐在地上,一时痛得喘不过气来。直坐了一刻。
紫鹃惊白了脸,眼看着箱子从身前飞过,心才一松,转眼看到王夫人坐地,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此时方惊觉在轩洛怀里,脸一红,轻轻挪离了身子。
却见水棠矫健的身影渐渐走近道:“紫鹃,怎么还不回去,还和她们啰嗦什么?姑娘都不放心了。”
确实出来的久些,紫鹃回身应了,对王夫人三人道:“拿钱来,你们就可以走了,越快越好。”
宝钗闻言,十分大方地从莺儿提着的锦囊里取出一只翡翠镯子,本是备了要送与止桥宛与水沁的,还有些要莺儿私下送与王府下人的,谁知没有用上,此时取出,亲自jiāo与紫鹃手上。
水棠见状,笑不可抑道:“姑娘猜得不错,你果然在收诊费,表小姐还不信呢。”
紫鹃搡她一下,笑道:“我凭什么不收诊费,白送她人qíng?姑娘不稀罕她的钱物,我也不稀罕她的几个钱,但还是得要,我送那孟庆儿。”
说罢把那只翡翠镯子jiāo给轩洛,轩洛若有若无一笑,把镯子收在怀内。
水棠点头,面对宝钗三人道:“公主口谕,十二个字你们可要记牢了。”
三人忙低头跪下,只听水棠一字一字道:“覆水难收,以梳断义,永从此诀。”
王夫人、宝钗、薛姨妈心底一丝侥幸终于破灭,不敢再多说,起身谢过。
水棠大声道:“恕不远送,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各边。”
王夫人、宝钗、薛姨妈低头默默转身挪出王府,从此王府路已绝。
三人走远,紫鹃、印jú起步,轩洛注视紫鹃一眼,那虎目中目光深深,含着qíng意,人已大步走开。
紫鹃、印jú回到梅园,
黛玉与止桥宛已放下手中绣活,各自取了书在看。止桥宛看的是黛玉的藏书,黛玉则取了水溶的藏书,专捡书上有水溶题字的书来看。
书本遮着窈窕神女玉颜,黛玉听见紫鹃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道:“她们纠缠于你,吃了你的冷脸子吧。”
紫鹃把手放在暖炉上方暖着,脸上笑道:“知道还问。姑娘就是心软,你又不欠她什么,不管她又如何?害我跑一趟。”
止桥宛放开书本,露出清秀容颜,望着紫鹃道:“你久不回来,林姐姐就想到那几位要做什么了,便叫水棠传话了。”
黛玉嫣然一笑,虽还是娇柔模样,已再不凄凄,说道:“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的事我再不会管了。”
水姐姐的话中万般怜爱,水溶的浓qíng厚意,黛玉心中温暖无限,她本恩怨分明,谁是谁非分得清清楚楚,怎能再为贾府出一分力,却让关心她的亲人为她牵心,挂怀?甚至受到连累。
不是她的心硬了,冷了,是她已看清了薛、贾的面目,一味的宽容,势必让她们越来越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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