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姐妹间说说笑笑也不似从前了,自抄捡园子后,心里便平添了些哀愁,园子里也冷清了许多。如今宝钗出了园子,虽不是再不回来的,来来去去相隔,倒倦了人,也生分了。
迎chūn嫁了,自己素日虽与迎chūn没甚来往,待这见不到了的时候,也未免悲酸了起来,眼圈儿渐渐红了。
紫鹃原是在旁边顾弄暖炉子,秋意渐生,天儿越发的凉了,她恐黛玉身子受不住,便把暖炉都弄好放进来。这边黛玉细细呜咽喘息之声,好不悲凉,便知是迎chūn一事了,且放下手头的活,对黛玉道:“姑娘别伤心了,正是风凉的时候,仔细生了病去。”
见黛玉犹自悲泣,便道:“二姑娘的事,姑娘也别多想了。人各有命,奈何不得的。我如今就想着姑娘的亲事,巴望着老太太能寻个知冷知热的。最好姑娘不出这府,还是在这园子里呆着的。”
若黛玉真能嫁给宝二爷,两人知心知意的才好,可是,看如今太太的意思,有些事她连老太太也是先斩后奏的,太太心里越发的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的,虽然脸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紫娟心中叹息一声,有qíng人难成眷属,到时没了姑娘相伴的宝二爷,会是什么qíng形呢?
黛玉听出紫娟话外之音,便把紫娟当日试玉之事想起,宝玉一番痴心尽显于人前,不由俊脸发红,再想到紫娟为她的事求到薛姨妈,薛姨妈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心中大窘。
黛玉正色道:“紫娟妹妹,我一向待你如自家姐妹,你也一心一意待我。但凡你说的有理的事,我都依你。只是宝玉之事,你莫想错了才是。如今我与宝玉都长大了,当知避嫌。”
想那林黛玉只当贾宝玉是个知心的,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反倒被有此心之人笑了去,真可笑可叹。
“从前我不懂婚嫁之事,任凤嫂子与宝姐姐开玩笑于我,却不知维护我女儿家清誉。如今我已及妍,宝玉也成丁,再不知些避讳,有心人便要坐实你家姑娘存了此心,拿此事做文章,让外祖母颜面尽失,我还有何颜面再存于世。”
紫娟把暖炉在房中放好,娟好的脸陷入沉思,自家姑娘虽说与二爷自小玩大,比别人亲密,却一向自重,近年来更是与二爷守礼,二爷但凡有半分不敬之语,姑娘都要与他着恼,并一再告诫她与雪雁、chūn纤,远着他才是。
想那年她也是因了宝玉虽说是关心她,却不避嫌,说了他几句,宝二爷才犯了呆病。
当日之话犹在耳旁,“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
又加上她说了黛玉要回南的话,他更犯起痴来,可惜宝二爷的心思,看太太的qíng形,必容不得姑娘嫁给宝二爷的,而姑娘是真正清高之人,一向自重自爱,虽从未在言语上标榜自己,行动间避着二爷,只怕是宝二爷一腔qíng思空付吧。
若二爷娶了别人,那时二人会怎样呢,究竟如何是好呢?
这紫娟辗转一番,想得远了处。不知紫娟存着怎样的心思?!
第2章 娟心似玉
一翦梅(赠紫云友)(葛长庚)
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好同携手上瀛洲。身在阎浮。业在阎浮。—段红云绿树愁。今也休休。古也休休。夕阳西去水东流。富又何求。贵又何求。
----潇湘馆
且说黛玉与紫娟说体己话,嘱咐紫娟且莫再将她与宝玉想在一起,以免有心人想歪了去。而紫娟听了不发一语,呆呆想着心事。
黛玉转脸见紫娟呆呆的半晌不说话,想是自己话说重了,她不受用,心思一时转不回来,放下笔说道:
“紫鹃,自我入府,老太太派你服侍我这几年,你对我知冷知热知心待,和雪雁一起对我问寒暖,甚至比雪雁还用心,这些事儿黛玉都记在心上。这府里除了老太太与宝玉,也就是你们把我骨ròu亲人一样看待,我也将你和雪雁当作我的亲妹妹,我们qíng如姐妹。”
这么多年的甘苦、欢笑与泪水,都是她们伴在身边,一同渡过的。紫娟曾暖了她的心。
“好妹妹,方才我说的话,你也莫多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今后再莫提宝玉之事。虽说你一言一行都是一片真心为我,处处为我设想,可有没有想过,你的好心把我置于为难之地,一面是老太太、太太心痛宝玉的所有事,一面是让人家疑心于你我,给宝玉气受,又存了私心。说我们潇湘馆的人不知进退,没有教养,说我不知约束身边人,分不出高下。况且这府里的闲言碎语还少吗?”
紫鹃知自己不说话,引得黛玉多心,回身露出笑容方要解她多心,坐在一旁低头绣活的雪雁忽抬头道:“莫不是紫娟你想嫁给宝二爷吧?”
紫娟闻言,俏脸通红,又羞又恼,起身到扑到雪雁身边,以手指捏她的面颊道:“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要你满口胡说。我若想嫁宝二爷,天打雷劈!”
雪雁一边躲一边笑道:“那你如此上心姑娘嫁给二爷做什么?难不成是想你做姑娘的陪房?”
紫娟回身走向院子,四下看看,确认没有外人,方走回,用手捂了雪雁的嘴,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我死是不是!这节骨眼上,人人避开都来不及,你却往风口上撞,不想活了。这玩笑可开不得。前儿太太刚把芳官她们撵出去,不就是因几句玩笑话吗,还有晴雯,她们哪一个不是与二爷清清白白的,却落得撵的撵,死的死。”
雪雁自知失言,不免心里后悔,忙出言道:“我知错了,再不说了。”任何与宝二爷有关的风chuī糙动,都会引来祸端的,她真该死。雪雁暗骂自己。
紫娟方离了她,喘息着道:“我紫娟对宝二爷真无半点私心,我的心也是gāngān净净的。”
因思道:我都生怕被人疑了想做宝玉房里人,传出去不好做人,姑娘的身子是珍宝,姑娘的名声是贵玉,更是污不得的。
紫娟调匀了呼吸对黛玉道:“姑娘放心,紫娟明白轻重。”
黛玉见紫娟、雪雁二人闹够,紫娟了然她的心事,遂悠悠哽咽道:“好了,这话休再提起。再说单单我守在园里有什么用,其他姐妹们都出去了,园子里只留我,不还是孤寂萧索之景,有什么样意思,倒不如今日了。”
紫娟笑道:“姑娘们都出去了,也不是就不回来了,若她们有意,随时回来都可的。姑娘常在府中呆着,难不成就一辈子不认识别人了,去了旧人认识新人,哪愁没有说话的?”
黛玉抬玉手拭去面上泪道:“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可不是这府里的人,早晚是要出去的。或是嫁了,或是回了江南。”
黛玉眼望着窗外绿竹荫荫,飒飒竹叶声响,不期然间道:“也不知将来这府里是谁当家呢?”脸上一片迷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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