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不如自家大,管它什么公侯门第,权力再大,终究不是自己的。
公爹前两日还说,等过几天就让她自家府里真真正正的当家奶奶,掌家管事。
经过那天的事,如今自己把婆婆当做亲妈,婆婆虽是个粗枝大叶的,但是你对她好她也对你好,这不,就把自己当亲女儿似的,极力赞成自己管家,而她更想含饴弄孙。
凤姐接过平儿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看着她们玩笑了一回,又想起迎chūn的嫁妆还没收拾妥当,自己再去看看嫁妆单子。
虽然迎chūn看了那张单子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什么明珠翡翠、金银玉器、古玩瓷器、紫砂器具,整套的huáng梨木家具、楠木桌椅、玻璃屏风,毛皮绸缎、棉布细纱,三个大庄子两个小庄子,还有十几家铺子,可是凤姐觉得还得添些。
一来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姑子,给的厚一些也无妨,去了婆家她能硬气,自家也有脸面;二来,迎chūn还救了自己和孩子们,她王熙凤可不是什么白眼láng,该往外拿的时候她可一点不含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像琏二和公爹常说的:
“咱家,不差那俩钱儿!”
☆、大厦倾塌
相比较大房搬家后,欣欣向荣、一片欢腾的气象,二房可算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连整个国公府都弥漫着一种灰败的气息。
大房走的时候,分走了大部分财产,但把宅子留下来了。
而且是,只留了个宅子。
分家第二日,贾赦以世袭威武将军之名上书,自称因为种种原因,在母亲的同意下已经分家,自己愿把敕造荣国府让与二房贾政,以保母亲安享晚年。
但是,以他们兄弟二人如今的官位配不上荣国公府一称,所以请皇上收回敕造荣国府牌匾。
皇上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少了一个“敕造荣国府”,也就剩下国库每年的许多银粮补贴,也省去了诸多麻烦事。
现在,荣国府,还是以前的格局,却不是以前的地位。
想了许久,贾母换上诰命朝服,拼着自己最后的颜面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回来之时似乎苍老了许多,迟暮之年的灰败之色尽显。
三五日之后,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贤德妃娘娘因病没了。
贾母一时悲从中来,竟然中风了,瘫在chuáng上不能动弹,同时王夫人也变得神志不清,躺在chuáng上每日胡言乱语,一日比一日衰弱。
看着这物是人非的光景,贾政每日请假也不去工部上班,呆在家中饮酒作乐,醉了就宿在赵姨娘房里,醒了继续喝酒吟诗,每日皆是如此,除了偶尔去瞧瞧贾母,再没去过其他地方。
宝玉到底心善,又是他自己的祖母和母亲,每天两头奔波探视,没过几天消瘦了一大圈。
史湘云看家里日子艰难,遣散了许多丫鬟仆人,连袭人麝月等也都去了,只留下几个忠心的日常帮扶。
这一日,一排军士突然冲向宁荣街,直奔宁国府和荣国府而去,刑部大堂的赵堂官捋捋胡子,眯了眯老鼠一样细长的眼睛,刚狐假虎威地要抬起手示意,突然,一群明刀明枪的八旗军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赵堂官?”在赵堂官有些愣正的时候,一个身穿正huáng旗铠甲的青年策马过来,声音有些冷。
“在下正是,”赵堂官寻思着,忽然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急急忙忙跑过去跪倒在马前,“小的不知王爷亲临,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承暄冷眼看着他,声音清冷道:“奉皇上口谕,贾门史氏老太君,年弱体衰,朕怜甚之,咨特赦贾史氏,不论其罪。”
“小人谨遵圣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堂官赶紧叩头。
“起吧。”
承暄一跃下马,朝身后招了招手,就见林朗扶着一身素衣简服的贾敏过来,走至赵堂官跟前。
承暄指着来人道:“这两位是户部尚书林大人的夫人林贾氏和他的公子,听说皇上赦免了史老太君,特意来接人,赵堂官可否行个方便,等林夫人、林公子进去先jiāo代一番?”
“是,”赵堂官拱手,“夫人公子请。”
等贾敏和林朗进去,一辆宫制深紫提花帘的马车也缓缓行过来,窗侧帘子被挑起,漾辰探出头来笑道:“哥哥,我听闻刑部的囚车不太好使,特意借了两辆马车过来,不知能否用得上?”
承暄也不答话,冷眼瞧着赵堂官,赵堂官只觉得额上冷汗直流,抬起手用衣袖擦了一把,道:“用得上,用得上。”
他的心里暗自打鼓,看来这礼亲王府与贾家有旧,不然怎么就跑过来替他们撑腰?原本还想趁机大赚一笔,如今这qíng形怕是不能,而且还得让手下人稳妥些,省得日后惹下麻烦。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两个身qiáng力壮的婆子抬着昏迷的贾母出来,贾敏红着眼睛和林朗在旁仔细看护,让人把贾母抬到林府马车上,然后林朗迅速跑过来,对承暄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府里的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已经在荣禧堂聚齐了。”
承暄点点头,看着赵堂官似笑非笑,赵堂官会意道:“刑部的囚车近来有些毛病,小的斗胆借王府马车一用,把人犯送到刑部大牢。”
“赵堂官只管拿去用。”承暄负手而立,随意地点点头。
赵堂官转身吩咐一个得力手下,那人明白,领着一队人马冲进府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身着绫罗绸缎,但面无人色的夫人小姐们出去,正是李纨,湘云,惜chūn、探chūn,赵姨娘等以及隔壁府里的尤氏、秦可卿等人,后面还有人半抬着不省人事的王夫人。
探chūn这会儿心底是怕极了,不过刚才有林姑妈和朗哥儿进去安抚过,稍微放轻松了一些,这会儿被人“押出来”,心里有悲伤也有羞愧。
她微微侧脸,抬眼就看到近处在马车内探头的漾辰,远处林家的马车旁边,贾敏正捂着嘴看着她们,林朗也站在那儿静静瞧着,一旁是黛玉已经哭的红肿了眼睛。
探chūn叹了口气,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愣住了,那个锦缎青衣,玉环束发的男子是环儿让她曾经看的那个人,与她定下婚约的卫若兰。
卫若兰隔着人群对她浅浅一笑,伸手晃了晃那个她亲自绣的,用来定亲信物的帕子,示意她安心。
探chūn想不到他会来,也想不到在这样的qíng形下,他能守着婚约,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心头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一下子落到了实处,探chūn对着他快速笑了笑,然后上了王府马车。
坐了女眷的马车一走,贾府的爷们儿也都一连串被押出来,后面还有记录在册的丫鬟,小厮,管家和媳妇婆子们。
一时间,哭喊声、呜咽声、求饶声笼罩了曾经富丽堂皇的荣国公府和宁国公府。
就好像是高楼大厦一夕倾塌。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簪缨世胄之家,跌落尘埃,溅起蒙蒙灰土。
黛玉站在那儿看着他们,说不出怎样的神qíng,等目光看到了宝玉就静静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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