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樱闲被泪润着的绯红双目迷茫地看着他,脸颊上湿了一片。
鼬松开手,也顺势将另一只从她的手中抽离,用红色的绳带在卷好的宣纸上打了一个绳结,推开了桌案。
颓然地倾靠在旁的绯樱闲在长久的静然之后,看到他的双脚踏着青石踩下,映入眼帘。
鼬站在她的旁边,双手笼在长长的袖子里,盯着她之前走进的门说:“你又带了人来?”他的语气像是在征询,但是其中的意思确实完全的笃定。
绯樱闲并不言语,只慢慢站了起来,循着进来的方向走回去。
“绯樱桑。”鼬喊住她,带着含蓄的不忍,“他并不爱你,你其实是明白的吧。”
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与绯樱闲亲密无间,相依为命的样子,但是他的qíng感是假的,他温柔的言语是假的,他揽住她的手指是假的。
真是奇特的人。
这并不是说他是在骗取谁的感qíng。
他似乎在用尽自己的努力,花费所有心血,去编造一个谎言,来达到自欺欺人的目的。
他好像在竭尽全力地想要说服自己——你爱着眼前的这个吸血鬼。
这样他才能够坦然地待在这个吸血鬼身边,接受她把自己变成非人类的怪物的身份,维持着仅有的理智去寻找一个能够共存的求生方法。
甚至在知道自己迟早会堕落成没有理智可言的吸血鬼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她的庇护,然后自杀一样地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鼬无事时便猜想,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被纯血种咬伤之后无法可医,或许是不会陪伴着绯樱闲从吸血鬼的地盘逃脱的吧。
他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保留着对绯樱闲的恨意,以死解脱。
“他大概到死都没有原谅我吧。”绯樱闲说着,在骤起的风中露出落寞又凄迷的笑容。
她直直地开了门走出去,毫无留恋。
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外,安静乖巧地等候着,这就是鼬之前感觉到的气息。绯樱闲径直走开,没有招呼那个孩子一句话。
他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只对着仍旧站在原处,黑发长袍的鼬腼腆地一笑,深深地鞠了一躬就去关上了门。
院墙隔绝了视线,但鼬仍能知道,那孩子追随着绯樱闲的脚步,跟着她一步一步地被森林的重重yīn影所吞噬。
那个男孩子身上,有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味道,以及绯樱闲的气味。
喝下了纯血种血液的吸血鬼猎人的后代,不过似乎并没有成为吸血鬼……那就只能是,单方面的血液供给?
真是讽刺的关系。
鼬重新站到了回廊上,看着被自己搁置在桌案上的画卷,伸手拿起来重新展开。
那个没有完成的人像脸上,仍是让他喟叹的空白。
他又将绳带扎了回去,没有整理残留的桌案以及上面的笔墨工具,只拿了画卷绕过正中间的居室,去了左侧边鲜少进去的房间。
这里却完全是现代的装潢了。松软的羊毛地毯,宽大舒适的沙发,雕花鎏金的灯具,刺绣的窗帘下摆细密的流苏被风chuī起,扬起了好看的形状。
沙发背后的落地窗被完全打开,鼬将手里的画卷放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走过去关了窗户,将逐渐变凉的晚风隔在外面。
等他回过身,原本窝在沙发里沉睡的人,已经因为夜幕的降临清醒过来。他慵懒地斜身靠在沙发侧面的扶手上,正摊开那副画卷看。
鼬坐到另外的一座沙发上,看他神qíng莫测的样子。
他微眯了眼睛,伸手在光洁的宣纸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收了回来,怔怔地看着画卷的某个地方出神。
许久的安静后,他收起了画卷,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很高兴,你没有完成它。”他手腕一转,那画卷就消失不见,不知被他移到了哪里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qíng。”他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笑得比谁都要亲切纯良:“破坏和你的关系,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呢。”
鼬没有在意自己的作品被他毫不客气地侵占而去,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周围。
纯血种的各种特殊能力,不管看了多少次,果然还是很有趣啊。
他支着下巴回了一个同样温善的笑容:“是我个人的一点小问题,大概是因为活得太久,以至于手法都生疏了。下次不会了。”
来自言语间的小小挑衅没有拨动对方的qíng绪,他不置可否,端详着鼬的神qíng,了然地自言自语:“她已经离开了吗……”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鼬沉默了片刻,不加掩饰地问他:“更早的时候,你言语之间隐晦提及的棋子,说的就是现在的事qíng吧。”
而那个人并不在乎他语言中毫不客气的质问,反而露出了一抹深刻的笑意:“命运的玄机复杂难懂,不受控制的qíng感,一腔qíng愿的付出,yù念和贪婪,他们终将走到我需要他们站立的位置。”
“时间永远不会停止前进。”鼬看着他脸上明显的笑容,眼睛里却深邃得无处探寻,“如此长久的岁月之后,我已经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
那个人却笑得内敛,反而显得更加肆意,带着他甚少在别的地方流露的神色:“你有一双可以看透别人内心的眼睛,但是这么久的自我封闭,你还能看到多少呢?”
他放下支在膝盖上的手站起来走到窗边,那原本紧闭的窗扇在他并无动作的qíng况下自动打开,毫不吝啬地展示着深山的夜晚。
“星辰遵循轨迹,鸟群却随意行进。如果你不选择走进来,便只能远远旁观。”他浅笑着斜睨了低头沉思的鼬一眼,身体在意念之间化为漆黑的蝙蝠,成群结伴地飞出了窗外。
翅膀扑扇的纷杂声音没有引起鼬更多的关注,他甚至是在对方离开了足够长的时间后,再一次关上了被弃之不顾的窗扇,而后走出这个空置的房间。
这种木质的地板踩上去,很容易发出声音。鼬一路走过来,这声音便咚咚作响,沉稳有力。但是这么寂静的夜晚,又让人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追上来一样。
即使知道空无一人,鼬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然后就是意义不明的叹息。
那个人说的很对,鼬也知道,他偏离正常人的路线,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他有时候会困惑自己是否还活着。
每天醒来之后看到的太阳不一定是第二天的,不进食也感觉不到饥饿的身体,通过乌鸦的眼睛看到的人间沧桑,这座即使经历了数千年时间也毫无变化的树海……都无法让鼬产生更多的qíng绪。
猎人协会每过五十年会派人进来查探一次,吸血鬼们把这个时间规定成了一百年。
只有被视为心腹的少数人才会在这个时间点接到机密任务——去禁区的树海深处,打探一栋房子的qíng况。
可能他们都在期盼着哪一次能够得到消息,说那房子空无一人,或是找到了一个人类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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