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艳文看他抓耳挠腮的确实为难,想了想,“那我跟你讲吧。”
“那感qíng好!”他还从未听过史艳文讲笑话呢。
史艳文躬起左腿,思索片刻,慢悠悠道,“这笑话讲的是个小皇帝,他喜欢弹琴,可是弹得很难听,别人都不能忍他,只有一个人可以。”
“臭味相投嘛,我懂。”皓月光道。
“……”
“咳,前辈继续。”
“那是他还身为太子时拜下的老师。”史艳文顿了顿,“小皇帝很喜欢在老师面前弹琴,老师也趁机告诉他一些治国之道,勉qiáng也算知音。直至某日,小皇帝病了,郁郁寡欢,老师自然着急,就去小皇帝面前弹琴,yù用琴声抚平心绪不宁的小皇帝,所奏还是小皇帝常弹的那只曲子。”
史艳文停了许久,皓月光觉得奇怪,史艳文叹了口气又接道,“小皇帝听了大怒,而后便斩了他的老师。”
皓月光眨了两下眼睛,“为什么?”
“小皇帝说,‘寡人曾以为先生为寡人知音,今日听先生复弹寡人之曲,竟如此不堪入耳,可见先生实非寡人知音。既非寡人知音,如何不早日言明?若真乃寡人知音,便该知寡人所好,何以此颓废之音入耳?令寡人贻笑天下?如此欺君,罪无可赦!当斩!’遂,斩之。”
“……”皓月光看着史艳文,那张线条姣好的脸,往日看起来觉得儒雅斯文,只是此qíng此景看着竟觉得邪气,皓月光摸摸鼻子,这个动作还是跟史艳文学的,“前辈,这算是笑话吗?”
“哈,大约我也不太适合讲笑话吧。”
“呃……”
“我倒也有个笑话。”
皓月光微愣,转头看时,解锋镝正好穿过皓月光的身体,他虽然听不到皓月光说话,但却听得到史艳文说话,“想听吗?”
史艳文挑眉,表qíng收敛,淡淡道,“幸甚,艳文愿洗耳恭听。”
解锋镝唇角化出好看的弧度,拿着扇子往手心一拍,“有嫁女归宁,家中老母问她在彼处规矩可有何不同?女答只有用枕不同,吾乡在chuáng头,彼处在腰间。”
“……”
“……”
世界仿佛静止了。
撑住脸颊的手一滑,史艳文下巴险些磕到石头,皓月光目瞪口呆地看着解锋镝,随后突然飘到了叶小钗身边狂笑。叶小钗心里一动,奇怪地看了看身边,好像有谁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了。
“这笑话如何?”解锋镝看着史艳文越来越红的脸庞,眉角轻扬,“是不是比你那个有趣?”
史艳文脑中先前的别扭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地面翻身坐起,极其费力才憋出了两个字,“无礼!”
摇扇半遮面,解锋镝眨了下眼睛,“听懂了啊?”
“没有!”史艳文矢口否认,而后立马赧然,他是什么年纪什么阅历?听不懂才怪。
解锋镝笑而不语。
史艳文避过他的视线,闷是不闷了,但脸颊却热得烫人,跟个火炉子似的,“这种话……你也好当众说出口?”
“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有何不好说出口的?”
“那又不是什么正经笑话!”
“那什么是正经笑话?”
“正经笑话是、是……”这一时半会净被吓住了,哪里想的出来笑话?“……总之是不雅之谈。”
是星月太亮,也是湖水太明,史艳文脸上那点滴的绯红被夜色渲染晕化,解锋镝细细观察,竟从那冷淡的眉目里读出数不尽的柔和,让人眷恋的柔和。
史艳文睫毛颤了颤,谷底的晚风都是打着旋不肯离去的,他还对解锋镝的那个笑话有些难以置信,那种浑话,怎样也不像是这个人该说的。可解锋镝说的话也没错,那只是个“笑话”,既然是笑话,哪有正经不正经之分,只有用心善恶之别。
解锋镝走近几步,看见衣间宽大的袖子下藏着的史艳文虚握的手,史艳文安静地站在身前。此处皎洁的银色光辉似乎格外青睐他们,让史艳文锐利的棱角都短暂消失。
他的目光太让史艳文觉得熟悉了,他抬起头,曾说过数次的话冲破理智,脱口而出,“你在看我吗?”
“打扰到你了吗?”解锋镝亦条件反she地答。
而后双双愣住。
史艳文看他许久,熟稔的场景让他眼里有了淡薄明灭的笑意,“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握着折扇的手不自觉松开,解锋镝很是无辜,“冤也,在下何曾在打什么坏主意?”
解锋镝故意不提醒,史艳文便一直未察觉那丝笑意,只是觉得心qíng稍好,“若不是打坏主意,你不会这样看着我的。”
“是么……”
“你不信?”史艳文挑眉,伸手拉过解锋镝的手,到了岸边手往湖面一拂,“何不自己看看。”
解锋镝没看,甚至都没打算移开视线,微扬着嘴角看史艳文。他自己不看,也不敢让史艳文看,反扯过他的手凑近了问,“那我第一次这么看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第一次吗?史艳文晃了晃神,“是露水三千那次吧,我在梳头,说来,那日还是我与一页书前辈的初见。”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
第二次是在不动城,在麒麟宫……
面色倏沉,笑意忽冷,他又不经意瞥到湖中两人的身影。
史艳文眸中闪过慌乱,可他还没来得及退开,解锋镝已经先锁了他的退路,眸色似乎又深了些,“艳文,方才……方才叶小钗说我给你留过一封信,那封信你还没来得及看。你跟我走,qiáng乐无味,我不bī你,可我想让你看看那封信。”
叶小钗已经不见了,连带皓月光都飘然远去,只有淡淡的气息透过空气传导而来。
史艳文试着挣脱束缚,他不喜欢这样,素还真待人总是进退有据行动有节,可对他却总是“过分的关怀”。只要这张脸出现在眼前,他就鲜有片刻自由,连影子都溶成了一个个体。素还真拥有的东西那么多,可他什么都没有,单单一个珍贵的“自我”,这人也想握在手里。
就像环在腰间的手,就像他此刻的表qíng。
——他愿意花费时间用温柔做武器来攻城略地,我却不想làng费时间,选择了光明正大地挑明。
——他只是在以良善的假象来遮掩肮脏的目的,明白吗?
素还真的确适合chūn风化雨,用温柔做武器来攻城略地,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泥足深陷,原理大约和温水煮青蛙一样可恶。可他的良善并非假象,那目的也算不得肮脏,这份毋庸置疑的认知让史艳文万分无奈。
若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该多好,恣意疯狂,他要杀便就杀了,也不必如此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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