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消失于院中,解锋镝都未回头。
史艳文在他步出小院的最后一刻才放下酒杯,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莲香远没有酒气浓郁,他却能闻得清清楚楚。
圆公子看着他,薄红的脸色已然有了几分醉意,蓝眸里似有柔波微动,淡然出尘的气质自然也无形中多了凡俗风尘,“我还是第一次见解锋镝如此生气,阁下当不凡也。”
“第一次?”史艳文身体往旁边偏了几寸,撑着下颌笑他,“若艳文所料不错,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
“哦?”
“他经常生气,”这样说好像不对,史艳文揉着眉角,“四次,五次了吧。”
圆公子挑挑眉,又认真看了这人几眼,忽然有个不一样的想法——能让解锋镝数次动怒的人,价值应该比他想象中要多一点。他看了看那摇摇yù坠的酒杯,坐下继续探问,“在下可能知道你和他是如何相识的?”
史艳文歪着头,眼皮有气无力地往下赘了赘,“你想知道?”
圆公子点点头,静静添酒。
史艳文笑了笑,持杯的手轻晃,酒水dàng出杯沿,沿着食指滑落,撑着下颌的手上挪到了眉角,“他生病了。”
“然后?”
“然后……”史艳文想起聚魂庄那偏远的位置,失笑道,“跟个孩子似的,傻傻地跑到了山沟沟里,被我捡到了。”
山沟沟里捡的?圆公子来了兴趣,“你救了他。”
“是啊,我救了他。”
酒水一杯杯减少,史艳文醉得越发厉害,临倒下的最后一刻,圆公子问,“那……他有什么弱点?”
史艳文本该混乱的jīng神霎时一震,看着圆公子的神色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嘲讽,“你问的问题……真蠢。”
圆公子眯了眯眼。
一个人拼命保护着什么,什么就是他的弱点。
素还真想保护的东西,普天之下的人,但凡知道他的名字,就会知道他的弱点。朋友、亲人、苍生,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这世上无辜的生命,都是他的弱点。
只是他的弱点在那里,敢于利用这些弱点的人,又有几个?即便有,不是罪恶滔天,就是千夫所指。
那是他的弱点,也是他的逆鳞。
所以,这问题问得实在太蠢。
史艳文回答了这个问题,便一头栽进了臂弯里,留下圆公子一个人细思方才所得到的讯息,好像打听到了很多外人得不到的讯息,又好像一点有用的讯息都没有。他想了许久,眉头在酒意微醺的空气里慢慢皱起,而后一招手。
少年自暗处出现。
“匆匆,带贵客回房。”
“是,公子。”
贵客居住的地方大都单门别院,少年将他送到客房便就离开,离开时看了看院落里唯一的同住者,门房紧闭。
少年走后,那门突然打开,解锋镝自内步出。
史艳文正巧也打开了窗户,有些难受地对他点头,顺便晃了晃手中的茶壶,“……借口水喝可好?”
第50章 浮雪 五十
辙中水何能久掏?合更谋之。
你看筹谋之下,变数何其多?
你再看那变数之中,又有多少意外之喜。
借酒消愁愁更愁,然而许多人都只记得前四个字,却将后面三个字忘得一gān二净。
拿着茶壶叹息的史艳文深吸一口窗外的冷气,“艳文还当真以为他不介意那张桌子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那酒里一定加了什么,就算不是毒药,也是能让人比平时醉得更快的催化物。
解锋镝轻笑,蹇帘入内,换掉茶壶的时候还不忘在里面扔了粒解酒丸,“怪不得别人啊。”
史艳文看他一眼,就着茶壶口喝了一大口,幸而他的酒量还不错,也幸而圆公子明显小瞧了他,不然这出戏还真演不下去,不过解锋镝此言很有些说风凉话的味道,让史艳文颇为不喜,“若非你走得gān脆利落,那酒,艳文应该不用喝完。”
“欸,解某明明是来给你准备解救之物,怎么说得像是在落跑一般?”
“难道不是?”史艳文揉揉眉心,“那次不过是chuī口气给你就睡下了,一杯倒的人辩解何用?”
“哪次?”
“推松岩里……”言语忽滞,史艳文又喝了一大口,别过头,“事qíng太多,忘了。”
解锋镝默叹,倚靠窗边替他推拿xué位,圆公子的酒确实有点问题,里面或许是多兑了些白芥子。白芥子没什么大危害,只是喝酒后体温稍高,身上敏感的地方会发发热充血,不过也有一大堆的好处,可散寒、止痛。解锋镝在茶壶里投的药丸里有大量葛根与苦参,解酒毒正好,为了除去苦味,还加了糖粉与豆蔻。
想是没有大碍才对。
八面玲珑的客苑很广,解锋镝和史艳文的小院子最为靠北,大概是考虑到解锋镝喜静,主人家在待客方面确实用心。解锋镝看着北苑大门,手劲一如既往的柔和,史艳文却慢慢放下了茶壶,望着窗外的糙地发起了愣。
好半晌,史艳蓦然开口,“那时候……”
“嗯?”
史艳文突然翻过身,伏在窗框上的身体半截都到了外面。解锋镝下意识错手一捞,神识方才还留恋在史艳文发丝迷乱的侧颈上,一转眼却对上了那双锐利又包容的眸子,解锋镝莫名愣神。
好像有哪里不对。
而史艳文还将两只手缠上了他的肩膀,解锋镝从愣神中惊醒,背后立马起了一层毛毛细汗。
面面相对,解锋镝才终于发现那里不太对,史艳文的呼吸里有一股丁香的味道,似乎还有山茱萸和硫磺,味道很淡很淡。解锋镝眼皮一跳,他是知道有些酿酒人会采用偏方用这些东西酿酒驱寒,但是……
他方才投入茶壶的药丸里,还有少量青木香。
大约有西施受宠丹十分之一的功效。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没提前和你说过……”史艳文不太舒服地摇摇脑袋,解锋镝的哪口茶不喝还好,一喝反而更热了,四肢懈乏的感觉也更甚,“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诈他?万一我真的临时后悔了呢?”
解锋镝提了提他危险倒仰的身体,一边用视野余光打量院子里的小池塘,一边道,“此事关乎一页书前辈,你不会。”
——前辈于我有恩,我不会害他,你不用担心。
是了,我的确是说过这句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你就不担心……”
“你已经先斩后奏了,解某又能如何?”
按在肩膀的手下滑,史艳文闭眼仰了仰头,这姿势让他的脊椎很难受,脖子后面尤其僵硬。
润密的头发从手里逃脱,解锋镝收回落在池塘水面的视线,史艳文这自我调整的小动作刚好映入眼帘,连那微张低喘的薄唇都没错过,银白的月光就洒在那白皙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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