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诸位道家前辈,目前三教内乱,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那人来历不明又主动介入,诸位竟不曾怀疑?千里之堤毁于蚁xué,莫让邪恶挑拨左右,因小失大啊。
广乐上仙倒是很镇定,口气仍是很冲,“那你又是来自何处?”
如果说魔吞不动城只怕也不用想什么拖延时间了,若说九界,只怕又说是杜撰,所以史艳文只能含糊略过,“三教有同修之谊,处处紧bī已生事端,教宗修者未入争执,何以无端丧命承苦,累及无辜?徒造生死劫,几位前辈清修数甲子,即便自己能舍生忘死也该念及小辈,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步入yīn谋的感觉吗?”
这句话倒是奏效了。
到底是道家前辈,若说完全没有怀疑,这数甲子阅历就未免太过可笑了,但史艳文小瞧了他们的固执程度,只见几人沉默片刻,最为沉稳的紫宫仙君最先发言,“世上无空xué来风之时,若想平息谣言,请出当事人澄清,拿出证据,吾等自然不会再多追究。”
“没错,说再多都是空话,拿出些实质的东西才是应当。”钧天上君又补了一句。
实质的东西,无外乎就是三教本源。
史艳文好整以暇,手指在扇坠上摩挲,略作思索,“诸位前辈,难道就不曾发现,造谣者的目的就是bī出三教本源好生事端?何以要助他们成事,若生差池,只怕无人可担此责任。”
“yīn谋居于暗处,终究不敌手上实力,我们自能派人守卫。”
“……前辈可曾了解异识?”
“哈,难道我们身边还能有人被异识侵入不成,可笑。”
的确可笑,他们不仅固执,而且久居上位,有些“不识民间疾苦”了。须知小人多作怪,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诸位前辈,晚辈斗胆,还请你们在此地多留片刻,或者,就此回归也无不可。”
“何须废话,若不是念你态度诚恳,再行挡路,我们决不轻饶!”
说罢,又是各自开战姿态。
“唉,竟顽固如此,”史艳文一点一点拉开折扇,又在手心里合上,“城主可有听见?如果再慢一步,艳文就要受苦了。”
“转道去取琉金,确实费了些时间,好在及时,”来者气势凌人,身后两头麒麟紧紧跟随,他伸手摘下史艳文的额饰,朱砂淡淡,虚汗微微,“奇怪。”
“怎么?”
“赠琴之人的封印,由内而破了。”
……
聚魂庄的地下有座冰窟,宽敞无比,冰窖里供奉着一缕明亮的灵魂,冰窖正处于村庄正下,那缕魂魄却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平台能够游走。
这缕魂魄便总是伺机侵入史艳文沉睡后的梦境,他试图将魂中包裹的记忆送回给自己,可也不完全是如此,他拼的头破血流,也像是铺天盖地的仇怨前最为坚固的堡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道人听了默默摇头,抬手轻点,被惊醒的魂魄有了瞬间的颤栗,下一刻又喜出望外地顺着指头缠绕而上。
原来这就是史艳文每日沉睡后,那由内而外浑身冰冷的原因。
这里,的确是太冷了,修道无尽期,道人去过的极冷之地无数,也没有这个地方寒冷,冷的叫人悲伤。
此地之yīn冷,源非低温,而是怨恨。
道人握紧了拂尘,缠绕指尖的灵魂温暖而熟悉,那个偶有迷茫的人从来心志坚定一心向善,几次三番的欺骗打击都不曾有过点滴怨念,稳重大度的原谅所有伤害。
可,谁能想到呢?
道人环视冰窟,偌大之地除他之外再无人迹,夜明珠年久失灵,冰棱冻石遍布,呵气成雾,弹指难动。yīn氛煞气幻化成了一双双愤怒凄厉的眼睛冷冷盯着他们,密密麻麻的深仇重怨,恨不得饮血食ròu。
无言的诅咒几乎让人窒息,仿佛踏入了不寒而栗的绝望黑dòng。
但,谁能想到呢?
温柔自古伴多qíng,多qíng自古空余恨。如那些心怀天下的人,惟愿世间无恨,这样温暖gān净的魂魄,眨眼的仇恨便能让他心中怀忧。
常人只待上一秒便会被这铺天盖地的恨意惊痛,史艳文究竟是如何忍住这上百人的仇恨,在这苦寒之地,自囚十年?
只是,谁能想到呢?
多qíng之人最无qíng。
道人狠心将魂魄挥开,口中念诀,脚底生阵,眸中慢慢化去了悲怜,照样的波澜不惊,异样的冷寂淡然。
“弦首。”
鬼魅让开一条窄道,老人眼角的皱纹越加密集,激动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放,粗糙如同gān枯已久的桂皮,脸皮被冻成了难看的绛紫色,目光却格外清明。他晃了晃手上的铃铛,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快动手吧,我们已经准备太久,太久了。”
是该接史君子回来的时候了。
第23章 浮雪 二十三
翠狂,香浓,孤灯薄衣裳。
朱默,艳透,只履系香囊。
息怒又生嗔,残风号角鸣,拂晓寸寸,白鹭茕茕,万念成孤声。
那是在不久之前,史艳文初入推松岩后的时间。
素还真做了一个化外之梦,他本是约定好要去推松岩看望那人的,却因为这个梦裹足不前,莫名心悸。
心悸到最后,却是让史艳文产生了误解,自己跑了出去。
梦中的前一刻他还是一朵莲花在净琉璃菩萨的眼前感叹风和日丽忧心好友安危,后一刻就出现在了陌生之地。
而且,还是人形。
他在房间里寻找蛛丝马迹,但这间房间太过质朴,偶一留意还是墙壁上颇显风骨的字画。
神识从模糊到清晰不过盏茶,俄而有人推门而入,浓浓的药香中还夹杂着奇怪的血腥味。
素还真在他进门前便回到chuáng上,仍作昏迷状,而后听着那人慢慢走近,药碗放在了靠近耳边的地方,动作很轻很稳重。
他怎会在这里?他不该在这里,且不说他是何时恢复的,即便恢复,净琉璃菩萨也不可能不打招呼让他离开,莫非是有人劫走了他?
若有似无的书香气覆盖下来,窃丝盗滑的冰冷感落在手心,是沾了水雾的头发,有几缕糅在了一起。
那人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按在他的额心,后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将药碗拿起,勺子在碗里舀了两下散散热气,又放在一边,伸手想将人扶起。怎知才一碰到那人肩膀,手腕瞬间被人截住,速度极快地锁在了背后。
素还真也没想到那人如此不加设防,轻而易举便被自己拿下,等将人按在chuáng上,素还真才睁开眼。
看见的却是一张温润无害的脸,浸润的发丝紧贴着脸颊,蓝色的眼睛似有涟漪浮动,轻轻吸了口凉气,额间一滴冷汗顺着眼睑旁滑下。
像落泪,又像下雨。
素还真骤然失了言语。
那人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作,便率先打破这怪异的寂静,“这位公子不像凶恶之人,在下也非居心不良之辈,何不放手,让艳文阐述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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