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chūn面露困惑,足足想了大半天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简直哭笑不得:“好啊,机密档案你都敢私调?那么想知道的话怎么不去问阿诚?尽用些犯纪律的手段!”
“问阿诚?”明楼的气不打一处来:“那浑小子一直跟我说他是特别录用,所以没安排生死搭档。一个谎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他一激动,气息便失了平稳,蓦地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沫瞬间晕染上苍白的双唇。
“他骗你关我什么事?”
汪曼chūn气呼呼地还yù反驳,突见他咳血大惊失色,慌忙为他轻抚胸背顺气。待得喘息稍平,又喂他喝了几口清水,掏出一堆五颜六色的药片递到他面前:“快把这些药吃了。”
他也不多问,一股脑将药片统统塞入口中,和水吞下。
汪曼chūn拿手帕为他拭净口唇,洁白的丝帕落上了鲜血的颜色。一颗心怦怦直跳惊甫未定,耳边传来他幽幽的低叹:
“其实,疯子是很好的人,值得托付终身。”
如果,当年是疯子的话,那结果定然不同。曼chūn必然会幸福许多啊!
明楼想着。千万般qíng绪翻涌心头,那些愧悔纠结无从倾诉,只凝作面上苦涩的笑容。
“老师当然是好人。”
汪曼chūn咬了咬唇,眼前不由又浮现出戴老板那张充满yù望的脸……
“我当年在军校,遇到了一个麻烦。”
她不由自主说起往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我当时担心死了,怕阿诚搞不定反倒把xing命搭上。结果,是老师站出来帮我解决的。只是没想到,居然被记录在案了。”
她说的极其模糊隐晦,但以明楼的颖悟立刻就听明白了。他闭了闭眼,叹息着轻道了句:“对不起。”
汪曼chūn甩了甩头,不想再说下去。展开毛毯将他上下裹严,只道:“睡吧,你需要休息。”
明楼合眸不再言语。汪曼chūn也不离开,默默在黑暗里守着他。
过了良久,他摸索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他再次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低哑温柔,似梦呓,又似清醒。
汪曼chūn屏息,心中百味杂陈。
“我刚才,给你清理伤口……”
迟疑片刻,她轻轻开口,问出一直积压心中的疑惑:“你头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四周寂静,她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
他应该已经睡熟了。
第8章 铁骨柔肠
日本陆军医院,整个高级病区业已戒严。
汪曼chūn身着崭新中校衔海军制服,傲然越过走廊里一队队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日本宪兵,径直走到东南角的特别病房门口,与门前守卫的年轻日本兵暗暗jiāo换了一个眼神,推门而入。
chūn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房内,照着病chuáng上静静昏睡的人苍白俊挺的容颜。血浆和输液瓶中的药水滴滴落下,缓缓注入那纱布包裹下遍是伤痕羸弱不堪的身体……
qiáng烈的酸楚涌上鼻尖,汪曼chūn眼前瞬间模糊。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小心抚摸他的额角眉梢,还是滚热烫手。
俯身握住他绵软无力的手,一触之下却是彻骨的冰凉。她忍不住捧着它连连呵气,含泪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边暖着。
两日来,即使她用尽一切办法竭力减轻对明楼的伤害,甚至利用一切机会冒险潜入牢中喂他食水药物,依然无法挽回他的伤势一天天迅速恶化下去。因长期过度cao劳而处于透支状态的身体,早在初审中便已被连续三十多小时不间断的酷刑折磨损毁殆尽。他已全然挺不过一次完整的审讯,稍微粗bào些的动作都会让他昏迷不醒。持续的高烧和咯血,多处伤口发炎溃烂,进而出现呼吸困难和休克症状。眼见qíng势危急超乎预料,她只得与阿诚和王天风制定紧急方案,在人手严重不足的qíng况下,预设埋伏点,在送明楼去医院的途中进行营救。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特高课的警惕xing。在经历了南田遇刺、许鹤事件、死间计划等一连串挫败后,日本宪兵再不敢有丝毫轻忽。明楼所处的救护车,是在一前一后两辆满载着日军加qiáng小队的卡车护送下奔赴陆军医院的。他们的营救小组没有丝毫机会,她无奈之下只好下令放弃。
如今,唯有寄望于她在日军内部的暗线了。
师哥,你要撑住。你答应过我的。
汪曼chūn死死咬牙,拼命克制着汹涌的泪水和内心的恐惧。
熟悉的叩门声响起。汪曼chūn擦泪起身,让出地方给进门来的护士小姐做例行的检查和记录。
“怎么样?”等各种生命体征测完,她忍不住轻声问。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大面积肺感染,加上失血过多,不过都稳定下来了。紧张在意成这个样子,表面还要装做苦大仇深,我chūn姐姐真可怜。”
略带调侃的语气中,护士小姐合上病历薄朝她走来。纯正的中文,熟悉的面孔,正是刺杀许鹤时阿诚放走的那个中国姑娘。
“就你这丫头话多!”空气总算是轻松了些,汪曼chūn微微发窘地板起了脸:“小心青瓷找你杀人灭口。”
“你少吓唬我了。我才不信那天是因为我说了几句中文就捡了条命,是你跟青瓷打了招呼吧?”
“好,好,你聪明!”汪曼chūn拉她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问:“说正经的,秋田先生什么时候到?”
“已经确认,明天上午。一切按你的计划进行。”
“好。”汪曼chūn点头。看了看病chuáng上的人,尤自不放心问:“他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你放心,他的qíng况经过昨晚的急救已好转许多,现在已经不需要吸氧。今天再好好治疗静养一日,我那边也给你们备足了各种药物。你们的营救人员里有医生,应该没事的。”
“那就好。”汪曼chūn忍不住上前拥抱住她:“谢谢你,缨子。”
松本缨子,代号:樱花。日本华侨,日□□员,共产国际远东qíng报局成员。
“好了chūn姐姐,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
缨子从她的怀中挣出,还是那样心无城府的笑容:“我看你一沾上这个人的事,立马变得都不像你了。”
汪曼chūn闻言苦笑,一时无语。
她的生命是分割成两段的:与明楼一起时的汪曼chūn,和明楼离开后的汪曼chūn。前者,是涓涓清泉净澈见底。后者,是血污覆盖下的重重心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
“对了,我刚在楼下见到高木进来了。你这个样子,去整理一下吧。”缨子好心提醒,一面推着她进了与病房相连的盥洗室。
她们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躺在病chuáng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
有万千qíng绪一一划过水雾氤氲的似海深眸,翻腾汹涌,又缓缓沉淀。最终,回复到一片深不可测不见惊涛的静邃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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