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很聪明,知道我不会伸手抱她,也不喜欢她贴得太紧,所以每次都是隔一些距离——往往巧好是我一步就能碰到她但她也能快速跑开的距离——蹲坐下来,有时看着我,有时又会看着别的地方。
这时候她尖尖的脸上总会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看着空气里尚且在打转的灰尘颗粒在思考些什么。
也不知道她那没有拳头大的脑袋能装进多少东西。
小狐狸也正好抬头看过来,不只是巧合还是她能听懂小太妹姑娘的话,我们的目光居然在空中实现了对接。
她深邃而满是灵气的绿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看向我的目光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可我还是觉得小太妹姑娘在唬我。
不然,小动物怎么可能会用挑逗的目光看着别人?!
根本无视掉我不相信目光的房东先生在一边发出自己的意见:“欸,我也这么觉得呢!吉米,小c看你时的眼神不太对劲哦。”
我:“……我看眼神不对劲的人是你吧?”
绕过房东先生几乎全白的头发,我尽量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跟他说,“你确定要面试这个姑娘?你看她的打扮,跟社会不良人士一样。”
房东先生斜我一眼:“社会不良人士怎么了?这位小姐长得多可爱呀。”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房东先生的父爱泛滥了,皱了下眉。
眼睛余光扫过那边蹲在地上跟橱窗里的猫咪面对面互叫“喵喵喵”的小太妹姑娘。
她一来宠物店,几乎所有的宠物都逗了一边,但是始终对猫咪乐此不疲。
我继续小声说道:“你看她一副高中没毕业的样子,又染发又涂眼影,说话还有点奇怪,不像是适合这里的人。”
房东先生笑了笑:“你们伦敦人是不是都有做侦探的习惯啊?”
言下之意就是我想太多了。
雇主本人都不在意了,我瞎cao什么心。哼了一声,懒得再去劝他,只是说:“虽然我家长期住在伦敦,可是我不是伦敦人,我来自苏格兰。”
“不要介意这等小事,苏格兰口音跟伦敦口音一样……”房东先生笑眯眯,“一样可爱。”
“……真不想从你这美国佬嘴里听到这种话。”
我gān脆不去管他。
房东先生很愉快地带着小太妹姑娘在一楼的小会客厅里展开了面试。
说是面试,但是听听他们讨论的话题,什么多大了,读了多少书,哪里的人,有没有男朋友啊……完完全全就是街坊邻居间的闲聊。
身为医生的直觉告诉我,这位姑娘绝对不像是她外表看起来这般纯良。
可是房东先生不关心,我也没什么资格对这件事指手画脚。但是围观的心思还在,我没打算离开。
在屋里看了一圈,除了房东先生他们现在坐着那套沙发,只剩下收银台旁边的一把椅子了。
未经主人同意坐到收银台旁边上不合适,但是房东先生此时正跟小太妹姑娘聊得热火朝天。
两个人此时都是一副难得遇到知音的模样,让人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断。
想了想,我自己也不是会在收银台上乱翻的人,于是就坐在收银台边上,搁着收银台一臂的距离,规规矩矩地做好,很像幼儿园里在老师监视下老老实实坐着的乖宝宝。
可是我想这样做个乖宝宝,却有人不允许。
更正,是有狐狸不允许。
不知什么时候,小狐狸居然爬上了收银台。
当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收银台上低头找东西找了很久了。
我匆匆瞥了不远处的房东先生一眼,见他全神贯注地在跟小太妹姑娘聊天,于是就低声恐吓小狐狸:“放下!不然今天晚上就把你扔出去!”
原本微微有些摆动的、还背对我小狐狸抬起了头,我一看,气得不行。
这个小家伙居然把房东先生藏在账本下的东西给扒拉出来,吊在嘴上要是让房东先生知道,我怎么解释!
我赶紧伸手,避开上面的牙印和口水,把她咬在嘴里的东西夺过来。这东西到了手里,小狐狸仰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我,尾巴摆了摆,倒是一点都没被激怒。
照顾她有一段日子,我知道,她摇尾巴的时候通常意味着她的小脑袋在转动。
这个狡猾的狐狸!
瞪了小狐狸一眼,我掀起账本打算那东西放回去,但是不经意地往那东西上瞄了一眼上去,我却愣住了。
被小狐狸扒拉出来的东西是个四四方方的扁平纸盒子,上面写满了英文字母。
我默读了一遍上面标着的名字。
希达罗。
账本下还有些东西,我一不做二不休,都拿过来看了一遍。
司莫司汀。氟铁龙。
希达罗。司莫司汀。氟铁龙。
这些全部是药物的名字。
我愣了愣。
名字虽然差别很大,但这些药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胃癌患者很需要它们。
颠颠这些药盒子,比较轻,看来应该是已经被吃掉了不少。
被谁吃掉的?
还能有谁呢?
总不能拿来给这一屋子的宠物吃吧?
我突然想起那天房东先生请我吃的饭,他亲自做的,满满一桌,各种做法的土豆大餐。
土豆,富含丰富的维生素,而且含淀粉量大,容易吸收,对胃癌患者很有好处。
我再次瞥向在远处的房东先生。
我虽然学的是口腔外科,但我知道胃癌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发作起来很是痛苦。
如果是晚期患者,通常熬不过两年。
不久前还自告奋勇帮我跟蟑螂大军奋战的房东先生极有可能患了胃癌。可是他看着有些消瘦,但事实上却jīng神奕奕,完全没有处在重病中的样子。
他满面笑容地跟小太妹姑娘聊天,聊得依旧很开心。
就算我是学医的,居然都没办法看出他身上有大病。
不动声色地把药盒放回去,我看着账本边缘碰到的相框。
跟房东先生眼睛一样的漂亮女人搂着房东先生的脖子,两个人都在大笑。
我在他这儿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却没见他女儿来过,也不记得她有给房东先生电话问候,房东先生也不怎么提起那个女儿。
他的女儿……知道老爸现在的病qíng吗?
我眨眨眼睛,收了收心思。
关心这个gān嘛,我又不是整天都跟在房东先生身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所有事呢?
而且……也不是全世界的父亲与孩子都会闹得像我、伊丽莎白跟父亲这样冷硬。
我收回手,正要重新坐回椅子,却注意到了还坐在收银台上的小狐狸的目光。
她依旧平静地看着我,两边嘴角习惯xing上翘,似笑非笑的。
小太妹姑娘说过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你的宠物看你时的眼神不对劲。
的确,是真的很不对。
我在椅子上坐好,挺直了脊背,看着小狐狸,一字一句地清晰告诉她:“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喜欢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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