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三只,十二分过熟。水分没剩多少,烤出来还有点硬,需要蘸着芥末酱油吃,挺香口的,嚼起来带了些韧劲。gān烤和湿烤的,你试试。”
说完,见他还没动筷,又想到这人自从坐下来就一直把手兜在口袋里,叶明的心思就多了,凑过去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还难受?没有力气使筷子吗?可以用竹签的,再不行,我也不能喂你啊……”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提筷剥了个湿蚝ròu吃下。
这不是很灵活吗?作什么呢?
叶明耸耸肩,若无其事地翻篇:“怎样?你喜欢哪一种?”
他犹豫了一下:“差不多。”
呵。叶明摇摇头,自作主张地将她盘里的两个湿的换过去。
差不多先生没阻止,眼神很凉。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就是觉得你这人啊,像十二分过熟的生蚝,gān巴巴的。应该多吃点新鲜的,才这么换了。”叶明支着下巴,“不过,我歪打正着了,对吗?”
他面无表qíng地点头。
吃完生蚝,两人把壳重新堆回盘子里。
其实,这里就没叶明什么事。她刚拿起一个,看到对方利落地分拣,就gān脆放下,全jiāo给他了。于是,两种烤法的生蚝分类码好,不是随便乱放的。当然,她没认出来,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这人如果不是忽悠她,那么……qiáng迫症?完美主义?
她还是很好奇:“你怎么分辨出来的?是壳内的湿润度吗?例如湿的那种,还有水残留在里面?连盘子也还是原来装湿的那个吧?”说着就伸手摸了摸壳和盘子。
“不是。”
她哦了一声,眨眨眼,缩手,乖巧坐。
“但我记得它们的位置。”
……那不是更厉害了吗?
接下来是烤茄子。
叶明拿起一双公筷,先把ròu与皮分离。不能挖得太深,贴着外皮的那一圈已经沾上微苦的焦味。然后将ròu和铺满厚厚一层的配料拌匀,油烟在外皮上噗噗作响,香味早已溢出来了。
她卷起一大筷子夹到对方碗里:“你多吃点,大蒜辟邪。”
信仰是马克思唯物主义的老刑警刚抬起手,顿了顿,斜睨。
她改口:“我是说,大蒜正气,非常适合你。”
这次吃得顺利,三两下,他们就把茄子ròu挖了个dòng。
叶明心qíng畅快,咬着吸管喝豆奶漱口。
“对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到底想看什么?”
被抓包就算了,还直接问出来。
她差点呛到:“我……咳,我从小就对穿制服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医生、警察、消防员,之类的。尤其警察,这里面又要数刑警,最好年纪不大不小的。”
男人再怎么聪明,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而且她还十分坦然地说出来。他有些不自在,用手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表示自己现在穿的是便衣。
叶明把捧在手里的玻璃瓶放回桌上,笑容恬淡。
“那套制服,你们穿上之后,就是一辈子的事。脱不掉的。”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最后端上来的,是变态辣金针菇。锡纸刚剥开,火红的辣椒味扑面而来。
男人没防备,率先被呛得打喷嚏。
叶明来不及笑话他,扭头捂着鼻子又打了一个。
等热气渐渐散了,两人转过身,心照不宣地看看彼此。
太辣了。
金针菇特别能吸收辣椒的味。叶明卷起一小撮,望着又热又烫又红的汤汁,迟疑地放回碗里,分两次吃。一塞进嘴里,浓郁的辣味直冲上脑,头皮发麻。她边吃边拿纸巾抹眼泪擦鼻涕,猛吸几口豆奶。
另一方的qíng况就好些。
他夹着一丝丝,chuī了chuī,等金针菇凉了,辣味没有那么刺激,再撒点盐,才入口。
叶明一脸鄙视:“胆小鬼的吃法。”
他没反驳,不动声色地抓起玻璃瓶喝豆奶。
放下筷子的时候,叶明已经出了一身汗,暖洋洋的。流过泪的眼睛看什么都光亮,擤了鼻涕之后呼吸更舒畅,整个人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重获新生。
所以啊,她即使吃不得辣,还是爱吃辣。
“你看起来也比之前jīng神一点。”
叶明双手贴着自己热乎乎的脸蛋,乐呵呵地歪头看他。
男人不置可否,坐姿倒是轻松随意了些。
空气泡在温暖的辣味里。
“爸爸不值班的时候,也会带我去他平常巡逻的地方吃夜宵。他和出来摆摊的人都能说得上话,看上去其乐融融的,还告诉我,”她顿了顿,模仿大人哄小孩的语气,“你看,这里的叔叔阿姨都是好人。爸爸的工作可没有那么危险。”
如果大家都能时时刻刻自觉地当好人,还要警察来gān嘛?
明显是骗人的,可她咬着烤串就信了。
“你们gān这一行的,老喜欢把危险揽上身,还嘴硬。所以,我没什么企图,你也别怀疑我了。我觉得吧,那时要放着你不管,说不定会有危险。如果你又倒在哪个黑暗的角落,我的良心会隐隐作痛的。”
叶明仰起头把豆奶一饮而尽,一副借酒消愁的架势。
男人耐心地等她qiáng行耍帅喝完了,才说:“抱歉。现在我明白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警察的原因了。”
“嗯,我爸爸也是刑警。”
她将空瓶子随手放到脚边。
“在我要上大学的那一年,他光荣牺牲了。”
男人原本担心她之后会踢到玻璃瓶,又拿起放回桌上,正好听到这话,手微微一僵。他不习惯听别人倾吐心事,而且对方还是个刚认识的女孩子,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我真的是,很久没和下班后的警察一起吃夜宵了,哈哈。”
他叹了半口气,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叶明说:“我没哭。”
但还是伸手接了。
“其实,‘知道你是警察’只是一种感觉。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没有线索,没有推理,直接得到结论了。啊,对了,我也没确认你的证件。”她说着说着就笑了。
“没有经过训练的直觉通常是来自你的本能和经验。”
虽然这是纠正她的话,听起来却十分温和。
经历毫无jiāo集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地点,吃着相同的食物。
同桌一顿饭,是能够拉近距离的,何况这还是路边摊的夜宵。
当然,算账要分明。
夜宵的钱,除开一半,叶明想着麻烦,就打算抹掉零头。结果,对方从容不迫地在衣服里找出三张一块钱和一张五毛钱,整整齐齐地数清楚,放到桌上。
“谈钱伤感qíng啊。”
只有嘴上说得客气,她喜滋滋地点着这叠零零散散的钱。
男人看看她,摇头,接了句。
“本来也没什么jiāoqíng。”
来结账的老板娘听到这段对话,依旧眼神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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