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按照马里亚的嘱咐换上礼服,既然我的养父不愿意让一个生病的儿子打扰他的安排,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去出洋相呢?
我决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步也不迈出去,可以打发时间的事qíng很多,比如看电视,看杂志,看小说,想心事,写日记……写日记!
我突然想起了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而一直被我带在身旁的那个箱子里恰好就有一个日记本,这些天我从来没想过要翻开它,也许能打开我记忆的钥匙就是它!
我连忙从柜子里取出箱子,在箱子里我看到静静躺在一角的日记本,厚厚的,沉甸甸的,封皮已经被磨损,很多年,它就像另一个我。
它早就在等着我与我相会了。
我坐在写字台前深乎了一口气,心qíng忽然变得凝重,仿佛摆在眼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日记,它如同圣经那样神圣不可侵犯。
我郑重其事地翻开第一页,扉页上潦糙地写着:
“生命中有太多不能承受之重,也有太多不能承受之轻。”
这是我写的话吗?听上去倒像出自某位哲人之口。
我自嘲着继续往下翻:
1962年12月11日 天气 yīn冷
今天,我被人带到这里,见到了我的教父,普拉尼叔叔说,以后他就是我的父亲,因为他曾是父亲的教父,我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天气又yīn又冷,我有点害怕,我不喜欢这里,因为教父说话的语气和天气一样冰冷,我也不喜欢他的两个孩子。
母亲前几天被安葬,她终于能与父亲同眠在地下了。
他们会在天堂吗?那里也一样冷吗?
二十年前的我,那时我只有十岁吧,十岁的孩子就懂得了喜欢与不喜欢,看来我还真有点早熟,呵呵。
1962年12月12日 天气 yīn冷
来到这里第二天,仍然很不习惯,菜烧得太咸,要喝好多水,半夜里上了好几趟厕所,睡不好觉,明天还要和qiáng尼、克雷丝一起上课。
不喜欢qiáng尼、克雷丝,他们除了会欺负人,从来不认真听家庭教师的话,从来不好好读诗,从来都把我看作敌人。
不喜欢,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qiáng尼和克雷丝这两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盛气凌人了,谁更讨厌一些呢?
接下来的记叙都是一些生活的琐事,我如何被他们欺负,家庭教师如何帮我惩治他们,我如何救一只受伤的小鸟却被克雷丝不小心溺死在水里,我如何与qiáng尼大打出手,就因为克雷丝告状说我欺负她,而她却在一旁洋洋得意……看来我的童年过得并不轻松快乐。
1965年3月5日 天气 晴
他们杀了他!!!
这一天的日记只有这一句话,“他们杀了他!”,他们和他指的是谁已经很难追溯,但是从颤抖的笔迹和三个惊叹号来看,那天我一定是被吓坏了,很有可能亲眼目睹了这起可怕的凶杀案。
那一年我不过十三岁,就懂得什么叫杀人?
看着那简单的几个字,我却觉得从未有的寒冷,从字里行间透出的彻骨的寒冷里,我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十三岁的我所发出的哀号。
我甚至无法再继续看下去,我怕看到令我恐惧的文字。
直接跳过很多页:
1970年12月24日 天气 模糊不清
对于死亡,早已司空见惯。
杀人很容易,看着他倒在我的枪口下,我忽然体会到了一丝快感。他该死!谁让他和他的团伙抢了我们的赌场生意?父亲说他该死,他就要死,我不过是为父亲分担解忧,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平安夜,教堂里做弥撒的人很多,我用的是最新式的无声手枪,没人发现有人死在教堂的后花园里,尸体过不了多久也会腐烂消失,乔治说我枪法越来越凌厉。
临走时我的枪掉在了地上,乔治给了我忠告:“皮耶罗,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扔掉你的枪,否则被杀的将是你!”
我记住了,从此以后我将会紧紧握住它。
十八岁?
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虽然手法还有些生疏,但我还可以那么坦然地记录下这些,我开始佩服自己。
此后关于犯罪的记录并不太多,都是对一些去各地执行任务时的所见所闻,读起来更像是一篇篇轻松的游记。
相信没有哪个人愿意回想那些罪恶的qíng景吧,我在力图使自己不着痕迹,努力使自己轻松,不过,真的轻松得起来吗 ?
我几乎跑遍了世界各地,最后一站是西班牙的隆达和马德里。
我如何认识佩罗和卡门,我如何没有杀掉他们,带他们逃亡,在马德里生活,我记录得一清二楚。最后一篇日记在1983年5月15日嘎然而止。
1983年5月15日
我决定把佩洛留在马德里,只身一人回到罗马。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既然我gān了,索xing就gān到底。
佩洛在心里责怪我的无qíng,我把他推给堂娜夫人,我决定离开他,这让他感到被抛弃了。为了让他死心,也为了他能学会独立生活,而不是事事依赖我,我特地花钱雇了一个jì女扮作我的未婚妻,我想让他断了对我的念头,同时也让自己死心,我告诉他我早就对他感到了厌倦,我要回罗马结婚。
他愤怒了,问那个jì女肯不肯为我去死,jì女回答不上来,他却回答了:他肯。
我忘不了在医院里临走时他看我的最后一眼——他爱我。我却杀红了眼,连自己的爱也要亲手杀掉,我还有什么资格忏悔?
只要能保护他,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我要回罗马,我要回到那个家里,我要gān掉教父……
我立刻合上日记,把它扔到抽屉里,又找了把锁锁上抽屉。
我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可怕的决定:为了一个男人,要杀掉自己的养父。
我就那么爱他吗?
我想像不出自己有多么地爱,除非我在日记里撒了谎,除非我见到他本人,可是我不相信自己,还能相信谁?
看完日记之后,我没有因为了解的事实而感到一点轻松,反而更为困惑和沉重。
看来佩洛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但是他已经死了,我又如何得到确认?
时间一点点在流失,我没有理出任何头绪,克林却来了。
他也受到了养父的邀请,穿戴一新,心qíng也不错。
我没有向他透露有关日记的内容,他给我做完常规检查,我们就聊以前的事(当然是他说我听),对于酒宴,他也是兴致颇浓。
“见过麦克吗?他是我弟弟,我养父的亲生儿子。”
“没有,在你回来之前我并不经常来,没有碰到过他。不过如此让教父这么兴师动众,一定是视为珍宝了。”
“呵呵,当然,连我这个病儿子也不敢告诉,怕破坏了气氛。”
“这……有点过分了吧,你是病人,又不是疯子。”
“也许他们拿我当疯子也说不定。”
“怎么会,教父还是很看重你的,别想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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