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时的心qíng,和在马德里那日的斗牛大赛上,佩洛因我的欺骗而绝望地自杀式表演相同,在他倒地的那一刻,他的鲜血染红了我的双眼。
“他死了吗?”
我坐直身体,整了整因为挨打而皱皱巴巴的衣领,双手jiāo叉放在胸前,这样的姿势便于我做某些重大的决定。之所以如此冷静,是因为我确定沃里亚不该杀死佩洛。
“不,他还活着,作为一只羊他尚有生存的价值。”沃里亚甩了甩左手,然后用右手玩弄着另一只手上戴着的戒指。
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上多出三枚戒指,翡翠、钻石、玛瑙。沃里亚从不在配饰上下功夫,他虽然相貌华贵,可是穿着从来都是简洁低调,除了小手指上有一只常戴的huáng金指环外,手上没有任何其他宝石出现,可是此时我才发现,在我晕倒之后,他的手上突然多了这么多种类各异的宝石戒指,而且这些戒指竟然十分眼熟。我仔细地回忆着,在克拉莫所见过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如六十年代英国摇滚派所张扬的那种视觉盛宴,夸张而华丽,这个人便是理查德。
不用想,在解决我俩的同时,理查德的夺权之战,也被沃里亚悄无声息地镇压,而理查德的命运,我猜不怎么样,或是被判处死刑,或者,永生囚禁。
我的另一个希望破灭了,指望以理查德的力量能与沃里亚相抗衡而坐收渔利,那绝对是过高估量,由此看来,理查德根本无法动沃里亚一根指头,不但无法动,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他见我盯着那几枚戒指,看了看它们笑着说:
“很昂贵却俗气的东西,我本不想戴自己手上,可是,这是胜利的果实,我需要炫耀。”
“您有这实力炫耀。”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似乎非常开心,“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明明死到临头,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仍会赞美敌人。”
“我没有敌人先生,我不与任何人为敌,只要您肯与我jiāo换条件,我可以把您当成伙伴。”
“jiāo换……吗?”他歪起头,眼中显现出异样的神采,“拿你没办法哪……我真替老K担心,对于主人来说,你可不是一头好的忠犬,缺乏起码的忠诚,只要谈判成立,你就可以放弃主人,我很好奇他是怎么能把你留在身边?”
“很简单先生,他给我杀人的自由。”
“就这么简单吗?杀人……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这就是我想要的自由?我反问自己无数次的问题,再次被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同每次一样,我无法给自己清晰明了的答案。
教父给我这自由,虽然我无权选择不杀,虽然我对杀人这样的行为感到厌倦还有些愧疚,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仍从中体会到了快感,这快感从最初的第一具死尸开始到现在,已经渐渐变得不那么qiáng烈,甚至令我麻木,可是我那从童年起就隐晦在心底最深处的,企图毁灭一切的仇恨的火焰,因为得到了适当的宣泄而不致把自己烧毁。从这点来说,我该感谢教父。可是为什么,想摆脱他摆脱这一切的念头仍时不时地出现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想我怎么样?”所剩的机会,只有谈判。
“帮佩洛实现他的价值。”
“他有什么价值?”
“他当然有,否则我也不会留他一命,作为老k的儿子,他的价值很大,很大。”
他点燃一根纤长的香烟,优雅地吮吸,优雅地喷吐,优雅地和我谈论一个人的生和死。
没有任何激烈地jiāo锋,我大脑的判断区立刻做出决断,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换得佩洛,哪怕背叛教父和K帮也在所不惜。
人生是无数个轮回,在上一个轮回我选择不要他的命,并且帮他逃亡,即使背叛我的教父也无所谓,这一个轮回,我仍选择他生,即使再次背叛也仍无所谓。在我的脑中,似乎没有道义这个词的存在,只有本能的喜欢与不喜欢,我喜欢这个叫佩洛的生命活在我眼前,于是,我可以接受另一个生命在我眼前消逝。
“在那不勒斯,K帮的地下毒品加工厂共有三家,一家在西区的汽车修理厂底层,另外两家分别在南区普利斯特印刷厂的两个隐秘车间。由我和另一个人负责,只要我俩同时到场,你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那里,这三家工厂,要或不要,随你的便……”
他满意地点点头,不说“好”或者“不好”,也不说“jiāo换成立”,优雅地等着我继续提出可供jiāo换的条件。
“想要教父的头,我可以为你去取……”我暗暗屏住气息,心里有微微紧张,好似在策划着一场惨烈屠杀前的那种紧张,“我可以协助你,取代他的位置。”
他再次点点头,把烟凑在嘴边深吸了一口,淡淡地笑道:
“很好,可是还不够。”
我抬起眼睛,对他的“还不够”感到不解,工厂、教父、 吞并……这对从事不法事业的黑帮头目来说,只用区区一条生命来换取,实在太过喜出望外,可是他仍说“还不够”。
“您还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他没有回答,朝旁边烟灰缸里掸了掸燃尽的灰烬,盯着我看了足足好几秒,然后看向高大的落地窗外:
“今晚的月亮很美哪,不是吗?”
我无心观赏月色,只求敷衍:
“唔……”
“他……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
“是不是重要到你对什么都无所谓,乃至自己的生命?”
“不……我要救他,只不过为了兑现当初给自己立下的承诺。”
“承诺?”
“嗯,是啊,正如您所知,k给了我可以杀很多人的自由,最初我沉浸在这种掠夺他人生命所带来的巨大喜悦中,但是时间长了,这种掠夺越来越不能为我带来愉悦,甚至后来我厌弃了以这种方式继续生存,失去了所有感觉,为了让自己还有存在的理由,在知道我杀错了人时,就突发奇想,让我本该杀的人活下去,这个人就是佩洛,不,该是麦克,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K的儿子。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我便忠实地履行着,直到现在。我不是一个忠诚的杀手,却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嘿嘿,不,你只对自己忠诚。”他叹了一口气,“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正流失的,做为人的一点激qíng……我们以一种方式生存了太久,许多人都因为习惯而无力或不想改变,世界在变,我们却不变,这是可怕的……而你,则让我看到了改变的希望。”
我有些惊讶他的言论:
“您对自己目前拥有的仍感到厌倦吗?”
“厌倦?哈哈——”他笑了起来,似乎我提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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