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季白似睡非睡地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敲门,几乎马上确定不可能是洪少秋,洪少秋带着房卡,就算没有房卡,他想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套上白t在猫眼里张望了一下,是个很瘦的年轻男人,不太高,头上带了顶棒球帽,手里拎着外卖的塑料袋,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满脸不耐烦。
大概是洪少秋顺道叫的外卖。季白摸摸肚子,感觉还真的有点饿了,开门问他:“多少钱?”
“六十八,火腿炒菌子。米饭和饮料,送的。”外卖小哥又加了一句,“有零钱给我零钱哈。”
季白扭头想去裤兜里找钱包,刚回身后颈上就开始刺痛,开始只是刺,针头扎进皮肤里不算太疼,但推进来的药剂疼得火烧火燎,血管像是要一寸寸崩裂。这不是送外卖的!他用力想把门关上,想喊人,然而都办不到,指尖和舌头已经麻痹得使不出力也说不出话,这是什么针?季白跌跌撞撞冲去chuáng边拿手机,对方的动作比他快得多,手机被踢到角落,啪地一响,在耳朵里激起漫长微弱的回音,好像整个人都淹没在水里,除了自己逐渐变缓的心跳声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视野从四周一点点黑下去,最后终于化为一片浓稠的黑暗。意识沉到黑暗深处之前,季白听到有人呸了一口,闻到了槟榔被嚼过之后那种带点碱味的青糙气。
他似乎抓到了一点头绪,但是已经来不及留下任何线索了。
40 关心则乱,越乱越完蛋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根烟的功夫,洪少秋终于想起那个让自己不安的细节是什么——酒店大厅的旅行团里有人很费力地推着半人多高的旅行箱。这不符合常理,国内旅行很少有人会带这种尺寸的行李,何况云南现在的气温并不需要太多的衣服,几件单衣足矣。他立刻想起太多个用旅行箱抛尸的例子,霎时间冷汗如浆,手指不太听使唤地拨了季白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最后变成单调平板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这绝对不是季白的作风,只有一种可能,真的出事了。最残酷的那些画面在脑子里随机出现,洪少秋方寸大乱,觉得五脏六腑全都被揪着挤着拧着,绞成血淋淋的一团,甚至没法多在椅子上坐一秒。
他噌地跳起来冲出门,肩膀撞到门框上很响地哐当一声,屋里五六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扭过来看他。这次带来的大部分人已经先行押送嫌疑人回北京了,留下这小半组人马在昆明收尾而已。“洪队,您……怎么了?”离他最近的是jīng通爆炸物那小子,感觉洪队今儿就很像是个引信正在哧哧冒烟的火药包,最后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了句。
洪少秋定定神,尽可能用理智而不是qíng绪去思考眼下的qíng况:他只是直觉上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并且严格来说这算是他的私事,然而一个人连控制酒店的所有出入口都做不到。于是他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决定,公器私用也好假公济私也好,回去背什么处分都认了。
“全体都有,携带武器,立刻出发!”洪少秋多少冷静下来一点,但眼里的杀气更浓,像利刃出鞘,简短的命令里每个字单独拎出来都能切金断玉。几个组员立刻跳起来立正,齐声答道:“是!”
路上十几分钟足够布置行动方案,洪少秋安排四个人分别守住前门和员工通道,还有地库两个出口,剩下两个负责楼梯间和天台。队里唯一的女孩子把弹匣啪地推进枪柄里去,杀气腾腾地问:“洪队,咱们这是去逮谁啊?”
“不是抓人,是救人。目标男xing,身高一米八二,体态偏瘦,长相……”洪少秋愣一下,发现自己连一张季白的照片都没有,急中生智把那段闹出乱子的视频群发出去,“就是视频里这个警察,每个人都看一遍,认清楚了。我重复一遍,任务是救人,目标可能受伤或者被挟持为人质,不论何种qíng况,第一优先是保证目标安全。谁还有疑问?”
他们冲进酒店大堂的气势和打家劫舍也相去不远,穿民族服装的前台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洪少秋拍出证件,大约是亮晃晃的国徽起到了点作用,小姑娘总算没当场哭出来,嘴唇哆嗦着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洪少秋立刻表示要看楼层监控,然而得到的答复是只有大堂和电梯里有24小时监控,楼层监控通常不开,只是装样子的。这种事不算稀奇,洪少秋也没办法,只好先用八倍速拖了一遍大堂监控,季白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体积异常的行李出过酒店的门。他转而去看电梯监控,拉着巨大旅行箱的是个带墨镜的男人,挺瘦,中等身材,头上还扣了顶棒球帽,走出电梯门的楼层正是他们住的那一层。
他来不及多说一个字,飞奔着上楼,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门——万一季白只是睡懵了没听见电话呢?万一电话静音了呢?但他的预感果然成了真,房间里qíngyù气味尚未完全散去,人已经不见了。洪少秋重拨了一次季白的号码,铃声在角落里响起来,他挂了电话,走过去捡起手机下意识地摩挲了两回。屏幕上是他自己的照片,季白趁睡着时偷拍的,背光亮了几秒又暗下去。洪少秋面无表qíng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去敲走廊里每一扇门。
大多数房间里的人都给他开了门,看了国安证件也同意让他检查一遍。无人应门的空房间洪少秋gān脆用磁卡直接刷开进去看,他不会溜门撬锁,但有张优先级很高的授权卡,等于万能钥匙。敲到靠近走廊末尾的时候才找到那个带大旅行箱的男人,洪少秋进门之后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做好了当场把他拿下的准备,装作不经意地扶了把竖在门口的旅行箱,问:“这是什么啊,这么大。”
“婚纱还有相机,我是个独立摄影师,来云南跟拍的。”男人把箱子拉开,层层叠叠的白色裙摆从拉链里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洪少秋始终提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泄得gāngān净净——不是他。
怎么会不是这个人?洪少秋懊恼地想,自己在错误的方向上làng费了太多时间,和季白分开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那么如果我要绑走一个人,我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季白下手?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他把自己完全代入了对方的视角,重新回到他们喝过酒也做过爱的房间。门锁是完好的,不是bào力进入,是季白自己开的门。钱包打开了扔在地下,钱一分不少,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不是为钱。洪少秋注意到灰色的地毯上有块暗红色湿乎乎的印子,还很不小,不由得心里咯噔一沉,季白挂彩了?他用指尖碰了下那块痕迹,又闻了闻,没有血腥气,但有糙汁的生青味道,闻着有点呛鼻子,这是……槟榔?洪少秋马上想到奈温一笑时露出被槟榔汁染成鲜红的牙ròu,难道他出来了?怎么可能呢?
他在房门口站住脚沉思,门并没有关,服务员推着装满chuáng单的推车过来怯生生敲门:“先生你好,客房服务。”洪少秋眉头一抖:“你们中午不是换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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