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无瑕没有笑,一双莹褐带着血晕的眼清凌凌的看着金战战,不见半点开玩笑的样子。金战战被她看得发毛:“真的……吃掉?”
练无瑕点头,又写道:“一口不许剩下。”
金战战是真的被她微冷的神色给吓住了,只得战战兢兢的咬一口烧鸡,木然的嚼两下,梗着脖子咽下去。她这阵子虽然馋肉食馋得紧,但也只是眼饿肚子饱,没吃多少便已经吃不下了,何况还是这么恶心的半焦半生的肉?只是被练无瑕那样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哪敢说自己吃不下?只好硬着头皮绷着肚皮一口一口的干嚼,连水都不敢喝一口,直到咽下最后一块鸡肉,她的舌头都快麻木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生之年她都不想再吃第二只烧鸡了。
在练无瑕的注视下擦擦嘴巴,金战战又小心翼翼的挖了坑把鸡骨头埋了,方才大着胆子问:“鸡……鸡已经吃完了,大师姊,我的功课还没做完,可以回去练功了吗?”
练无瑕收回目光,写道:“今天落下的功课暂且放下,我给你换一样功课。”
“大师姊,”金战战犹豫了一下,决定问清楚,“你一直吃素,为什么还要让我把鸡吃完?”
练无瑕看着她,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死了,总得让那死显得有点意义。不过这些想法完全没有向师妹解释的必要。
金战战满心茫然,待到她看清练无瑕布置给自己的功课后,那点疑惑便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天,金战战挑灯熬夜,将“天地有好生之德,圣人存爱物之怀,盖物命虽微,贪生不异,亦气类虽别,畏列同”一句话抄了整整一千遍。而萍山规矩,今日事今日毕,她落下的功课,虽然因为情况特殊给留到了第二天,但仍是豁免不得,只能含着两包眼泪,合着当天的功课一同补完了。
此后的十年里,直到金八珍接她下山,金战战再没敢碰一口肉食,也再没敢猎死一只动物。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的金战战只是揉着惺忪的睡眼,竭力克制住睡过去的冲动,懒懒的张开嘴,扒了一口粥。
她愣了愣,旋即精精神神的坐直:“太好吃了!”
当然好吃了,水是萍山冰泉泉眼处的活水,菜是常年浸在山岚灵雾里的嫩萍,还加了灵猴酿制的琼花蜜糖,连配粥的点心馅儿都是由鲜嫩的灵芝和甘醇的茯苓霜调和的。这等仙家美味,凡人穷极一生也无缘享用,别说是金战战,就连宫紫蕊都没能忍住多吃了两块点心。
练峨眉微笑着瞥了练无瑕一眼,心知她虽然处罚了小弟子,但看她挑灯抄写,到底还是心中不忍,才特意多花了些心思,打理出来这么一顿香气扑鼻的饭菜来。
有了美食的激励,金战战一时斗志昂扬,本来只需抄写十遍的《清静经》,这天她愣是抄了二十遍出来,超额完成了当天的功课。为表扬她的积极表现,练无瑕又花了些心思做了顿香郁浓糯的包子,金战战足足吃了六个,比往常的饭量多出了整整一倍,吃到撑得打嗝才恋恋不舍的住口,还巴巴的问:“能把剩下的留着明天吃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每天多出来的饭菜都被练无瑕晚上做法布施到饿鬼道去了。而同理可得,想让金战战一直保持斗志也是不可能的,常人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轮到她,也就是鼓一鼓,那气也就差不多该竭了。于是次日,当练无瑕来收功课时,只看了一摞白纸,始作俑者腆着脸笑道:“大师姊,我昨天已经抄过二十遍经了,今天就不用写了嘛!”
练无瑕看了她一眼,明明是默然无情绪的眼神,不知怎地,金战战竟然打了个冷战,心底燃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的要反悔,可是练无瑕已经转身走掉了。
事实上金战战身上的优点虽然乏善可陈,但至少还是有一点长处——那就是她的直觉。这天晚上,当她来到膳堂时,惊讶的发现练无瑕根本就没有给她做饭。
“大师姐,我的晚饭呢?”她悲愤的问。练无瑕干干净净的望了她一眼,写道:“昨天已经吃了。”
“哪有昨天就能吃掉今天的晚饭的道理,大师姐你别欺负人!师父,你怎么不管管她!”金战战委屈得想哭。宫紫蕊略怒其不争的看向她,又望望不动声色的练峨眉和练无瑕,低声提醒道:“小师妹,你该想想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大师姊动了怒?”
“我哪有!”金战战张口就跟连珠炮似的收不住,“我就知道,大师姊打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所以才变着法子来整我!光给我打清水洗脸,连块肥皂都不给!给我做的衣服样式土里土气的,料子还糙,穿着磨得全身都疼!不给我做饭让我饿肚子,前天还逼我吃了一只恶心的烤山鸡!师父还偏心大师姊,二师姐你也是,你们都向着她说话!这世上只有阿娘疼我,我要回家,呜呜!”
“胡闹!”练峨眉忽然出声,语气严厉之极,“这是跟你大师姊说话的态度?在你眼里,你大师姊就是该给你烧水做饭裁衣服的丫头?”
金战战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哭得正欢的脸定格在一个滑稽的表情上,半晌才怯怯的说:“可这些一直不都是大师姊做的吗?二师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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