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从白羽额头滑落，跌进了地面。比烙在他骨子里的实验室和手术床更甚一筹的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消片刻便吞没了少年单薄的身躯。
对上如此可怕的怪物，他真的有胜算吗？
。
“啪。”
就在这时，黑暗的房间中那镶嵌在巨型机械上，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显示屏忽地亮起，有些接触不良似的开始闪烁。
白羽的警惕性立刻嗡鸣起来。他几乎是透支了这辈子的勇气，才让自己依旧保持着面上的波澜不惊，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下一刻将会发生的事。
大概是因为他那段代码加上凌霜的异能加持毒性太强，系统现在都处于半瘫痪状态中。那台显示器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好半晌才扭扭捏捏地决定亮给面前这稀客看一看。
一个白色的沙漏从深蓝色的壁纸上赫然冒出，有气无力地旋转了两三圈，接着又是一阵老式录音机似的沙沙作响，这被病毒荼毒得反应宛如患了阿兹海默症的老机器终于发出一声长叹，一行白色的中文汉字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上。
。
“您好，实验品b-y067。请问Elenchos System本机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
“客套话就省了吧，您那套假惺惺的客服态度连小姑娘都骗不了。”白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之前我就在猜了，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直指那显示屏：“你根本不是什么管理系统组织的主机吧。ES组织的幕后首脑，我说得对不对？”
那显示屏毫无反应了好一阵子，像个老年痴呆发作的老头，又像个死不认账的老赖。半晌，它才终于打定主意似的，终于给出了回应。
“您不愧是最完美的试验品，白先生。”
白羽冷哼了一声，对这真正没心没肺的玩意儿给自己的称呼嗤之以鼻。心道这玩意儿到底是缺了点心眼，多亏了他在狼人之城那未加载完毕区域里泄露数据中的那点蛛丝马迹，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把自己一直暗中收集到的线索连起来，猜到这天杀的家伙的真实身份——一台耸人听闻的真正强人工智能。
“跟完美没有关系。”白羽双手抱胸，挑眉道，“谁叫我跟您相处了那么久呢？您的处事手段那么别致，只要肯花点心思留意，慢慢排除每一个可能性，迟早猜得出真相。可惜啊，您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贪图我身上这点成效，没给我的脑子动点手脚，或干脆一开始就把我弄死呢。”
“您是最完美的试验品。”显示屏又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您的实验效果太完美了，令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任何一点控制精神的药物都有可能妨碍到我们要的东西，这才不得不放任您的大脑自由运转。虽然出了一点小差错，给您的健康状况带来了一点威胁。但您变成今天的样子，是对我们百年以来的刻苦钻研最好的回报。”
系统最后的一句话犹如一条迅猛的毒蛇，倏地钻进白羽错愕的瞳孔，毒汁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神经，令他的心脏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
白羽听懂了它的意思。
他微微合上眸子，稳住紊乱的鼻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维持波澜不惊。
尽管最坏的设想可能实现，白羽依旧不想向这坨铁疙瘩示弱。
他向来不怕死也不怕输，但怕没有尊严的死和没有自由的输。
白羽的声音冰冷而冷静。他维持这双手抱胸的姿势，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了一点以假乱真的鄙夷：“看样子我跟BQLY6079走上一样的路，凭自己的努力超越那个家伙，甚至成功反抗你们，也都是你们的实验喜闻乐见的一部分了啰。”
系统这次的回答很简短。
它道：“是的。”
。
短短的两个字不费一点功夫，轻轻敲碎了少年那点支撑了整个世界的希望。
白羽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呢？ES组织从头到尾的研究目标，不就是提升人类的极限，达成所谓实现人类的进化的目标吗？
击败束缚着自己的系统，不正是突破了不可能突破的极限吗？
他早该知道的，他所坚持的东西根本一文不值。
很好，真的很好。白羽心想，这玩意居然又让他尝到了一次万念俱灰的感觉。
。
他们努力了一辈子，追逐了一辈子，只为了打破那个束缚着他们的牢笼。不论是BQLY-6079还是b-y067，在这点上毫无疑问一拍即合。他们两个契合得好像一个人，外貌到目的，再到在别人眼中留下的评价，无不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白羽自己都快信了他们就是一个人——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区别就在于b-y067比BQLY-6079更贪得无厌些的话。
BQLY-6079只想要自由。b-y067却更贪婪。他竟然妄想超越另一个他，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想打破牢笼，摆脱作为笼中鸟的命运，书写自己的人生。
这些曾经是少年对未来全部的憧憬。
他早该知道的，这一切全是个笑话。
。
“那又如何呢。”
忽然，白羽的肩膀轻轻颤动起来，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冒出，在昏沉的光下透着不详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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