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食堂_陈砺【完结】(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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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母从客厅里循着铃声过来:“悠悠,你电话响了?”她看到是李亦然来电,生怕对方等着急,一把抄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然然啊——她在,你等一下。”

  陈悠的心理建设还没做完,赶鸭子上架:“哥……我正在写,已经写了八十五页。我本来想先发给您看看,但您知道,我不习惯没写完的东西被人看到,因为不知道后面会改成什么样儿,前面不满意的,也不想人看……我提纲写完了,片尾也写好了,只差中间细节完善……”还有几个场景的衔接她不太满意。

  李亦然坐在制作人办公室的办公桌前,一边用免提通话,一边手上仍是不停地敲着键盘打磨剧本——这年头的编剧越来越不靠谱,陈悠并不是他见过的最拖拉磨蹭的编剧,恰恰相反,只要陈悠开始码字,她的效率高得出奇,但鉴于之前有七个月的空档,李亦然不能松这个口风,虽然他也明白当初确实没有把剧本的事敲死,责任多半在自己:“都火烧眉毛了,怎么不能一鼓作气、一气呵成写完呢?——我刚才没听错吧,您还有功夫儿弹琴?不合适吧妹妹?你哥我着急上火,牙床肿俩礼拜了。赶紧的行吗?救哥哥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悠盯着乐谱:“我写着写着突然没灵感,您容我缓一会儿。”她突然回忆起学钢琴的经历,有了灵感。

  少女陈悠坐在钢琴前,洒脱不羁的女教师坐在她右手边边,理直气壮、大大咧咧地吐槽:“考级曲目最大问题不是难听吗?跟曲目数量、考核标准、证书水分没关系。”

  最爱演绎激昂乐章的男教师坐在少女陈悠的左手边,示范演奏的旋律感:“多练《哈农》,连音、跳音反复练,力度、速度推着旋律往前,翻涌,像海上的波浪起伏,绵延不断。”

  随着各种不同的演奏示范,他谆谆善诱:“把单调的音符渲染出情绪。欢快滑稽——像马戏团小丑出场;悲怆苍凉——深冬冰封的河岸,灰蒙蒙的晨雾,萧条稀疏的松柏,枯萎荒乱的杂草;神圣光明——教堂里的赞美诗,纯洁温暖,光辉万丈。赋予音乐画面感。想象上行的时候,小老鼠蹑手蹑脚去偷芝士的动画片;下行是西区可可电影,有人躲在阴仄的楼梯、阁楼间,恐怖悬念,很好玩儿。相信我,只要《哈农》弹出花儿,猴子也能过十级。”

  对于这位老师说的话,陈悠本来不信……后来,得知从小唱歌五音不全、五线谱都认得费劲的李亦然,钢琴考级也通过了十级,陈悠就信了。

  如果翻看陈悠学过的课程、比对老师们的证件照,就一定会发现,凡是她学得好的科目或阶段,完全得益于传道授业解惑的师长们颜值高、气质佳、智商过人、品格周正。至于那些勉强及格的……以和为贵,就不在此赘述了。由此也证明了辛冉的推论:千万不要相信群星落天秤的人嘴上说“不介意外表”——内心里全是外貌协会的。

  陈悠一直记得,关于钢琴的好感,是一位气质优雅、被同学们称作“女神姐姐”的老师在授课过程中告诉她:“钢琴被称作西洋乐器之王,我们演奏的时候,就要像公主、王子一样,优雅有气质。”所以学过钢琴的人,无论曲子弹得如何,起码要坐有坐相、手很好看。

  还有气质儒雅、被同学们称作“男神哥哥”的老师在课后闲谈中教给她:“我小时候学钢琴,老师告诉我,完美的演奏、纯粹的音质,可以召唤天使降临。”

  “真的吗?”陈悠回忆起那时的自己,听到这个说法,提问的时候,眼睛里可能真的有星光闪耀。

  陈悠记得“男神”老师当时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笑容温暖和煦。

  如果没有见过天使,任谁都会把那当作劝学的善意谎言。直到陈悠出师之后,在教小朋友弹琴的时候,也遇到了自己的小小天使,她才相信,曾经的大天使,一代又一代的天使长们,从来不会说谎。

  陈悠能听懂“女神”老师和“男神”老师在对乐曲的处理上,和其他演奏示范录音的不同,在对每一个音符的“完美”和“纯粹”追求上,他们有自己的理解和表达。陈悠认为,他们是对的。而录音中的演奏示范,只是机械地对照乐谱按下琴键,缺乏作为人类的情感,或者错误地演绎着自以为是的感情——更遑论囿于技术条件,无法重现泛音的枯燥录音,简直噪音。但是,太多的人,辨不出,听不懂,学不来。

  自己的小小天使——你用心演奏的每一个曲目,每一个音符,每一种节奏、情绪……一切的细节处理,小小天使都能在似懂非懂的初学阶段,只听过一次之后,就立即完美重现,与年龄和学力无关的天赋。让你难以置信地仿佛坐在另一个自己身边,那么不同,又那么相同,暗自惊喜的同时,又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发现,怕吓坏小小天使……

  隔着漫长的时光,陈悠终于懂了,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分明是在说:不然呢,你怎么来到我身边?

  可是,如果——天使——离开了?

  陈悠记得那几年,自己总会在梦里哭,醒来之后,回想着梦境,会伤感,但没有眼泪——小小天使说过,“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她不能哭,更没有痛哭宣泄之后再重新收拾、整理好情绪、微笑面对世人的闲暇。她怕梦到小小天使哭着问她“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可是一次也没梦到过。在梦里,只是陪着小小天使如往常一般的游戏,或者回到悲剧发生的那一天,一次又一次地目睹悲剧重演而无力阻挠。还有一次,她梦到小小天使带着哭腔告诉她,“姐姐,他们动我的坟”——后来清明的时候,她去看过,墓园重新规划,墓地间距全部紧缩起来,小小天使的墓碑,随着园区建设,向东挪移了。最近一次,她梦到小小天使说“我从来没怪过你。我知道是谁,今年就去索命”。梦醒时分,陈悠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无数种可能——疏漏,在哪儿?既有法律武器,岂可坐视良民手染鲜血?枉借正义为名,无辜何辜……她一直无法释怀,事发前晚,自己明明梦到现场,却在第二天的现实中,因一念之差,错过了,然后就陷入再也无从拆解的迷雾。到达现场的时候,她一眼看见已经有黑色制服站在现场里,就知道晚了。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的名头,彼此都有耳闻。陈悠黑着脸,想说:“案发现场在城东,您的辖区在城西,您比我有经验、比我先到现场、比我看得清楚。您是真不忌讳、不避嫌,还是‘非到不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说。师父教过,“冲动是柄双刃剑,错失真相,伤人伤己”。只例行观察判断、询问家属、听取专业意见、分析潜在目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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