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见你。”汪曼春说着,起身就想回去。
“我知道,但我想和你聊聊,”丁薇的语气毫不客气,“站住,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力。”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日本兵,汪曼春不情不愿地重新在丁薇对面重新坐下:“说吧,想聊什么?”
“我还记得那天明台被捕,大姐到76号的时候,你有多得意。现在在76号,还有人说起你那得意的嘴脸。”
“是吗?娇生惯养的丁大小姐,从小没替人擦过鞋吧?”
丁薇丝毫不恼:“你觉得你侮辱的是我吗?你错了,你侮辱的,是整个特工总部,特高课,甚至梅机关,也觉得面上无光。周佛海先生和影佐少将特地设宴,邀我与明楼赴宴。多亏了你,我有幸见到了影佐少将,与他交谈甚欢。对了,你还不知道76号现在的情况吧,梁仲春负责整个76号,王天风和吴世宝各自代理一处。我近来读了一句话,倒是挺合适的,机关算尽太聪明。”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汪曼春也是读过书的,她咬牙切齿:“我是被设计,被陷害的!我铲除了那么多抗日分子,立下汗马功劳。日本人榨干了我的智慧,我的精力,我一切的一切,现在他们在战场上吃了败仗,就把一切归咎于我!凭什么!”
“你是不是被陷害的,特高课自然会调查清楚,你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
丁薇的平静在汪曼春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我告诉你,你也不过只能得意一时,但凡我能出去,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汪曼春顿了顿,“还有明镜那个变态的老女人!”
丁薇“呵”地冷笑了一声:“我总能听见你用各种难听的词辱骂她。可是汪曼春,你想过没有,你口中那个你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是上海滩上少有的、不会要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长。你恨她,可是如果没有她,怎么可能培养出明楼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对女人的恶意已经够大了,同为女人,你为什么会恨毒了明镜?仅仅是因为她不让你和明楼在一起吗?”
“是!就因为我是汪家的人,我和师哥每次见面都是偷偷摸摸的,好像做贼似的恋爱,生怕她知道。后来,她还是知道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我以为她对家族间曾经的往事已释怀,而包容我。她把师哥叫回去,把他打了个半死!我在明家楼下哭了整整一夜,我才十六岁,那天下着暴雨,我浑身湿透了,嗓子哭哑了,她都没有动过恻隐之心!”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在明家门外等了一宿,终于等到她出来了。她坐在汽车里,正眼都不瞧我,她告诉我,师哥过几天就出国了,叫我不要再纠缠。是她逼得明楼抛弃了我!”
“莎士比亚写过一个很有名的故事:《罗密欧与朱丽叶》。男女主角出自两个有世仇的家族,他们相爱了,却不为家族所容。我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罗密欧并没有迫于家人的压力而放弃朱丽叶。”
“你什么意思?”
“明楼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明台的母亲,又是怎么死的?我想这两个答案,你比我更清楚。明锐东的死,将明家的重担压在了明镜身上,她不得不和王天风分手,两个本因谈婚论嫁的人,就这么……断了。其实想想,真像。这段时间,王天风一有时间,就在明家外面守着。也不知道,是你在雨夜在明家外的哭时候可怜,还是王天风苦守明家只为见明镜一面的样子可怜。可是怪得了谁呢?明锐东,明台……”丁薇长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从我到上海的第一刻起,我就想见一见你。”
“见我?”
丁薇陷入回忆:“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之前,我见过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应该没满十六岁吧。从小到大,追我的男人不计其数,可是明楼呢,我追了他一年,他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因为他的心,都被一个叫汪曼春的女人给占了。他不近女色,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追她,都无动于衷,礼貌拒绝。他拒绝我的理由只有三个字——汪曼春。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个女人真幸福,能被他这样记在心上。这么久以来,我耍尽了手段,使尽了办法,终于,他是我的了。可即使这样,他心里有一小块地方,给你留着。每一次面对你寻衅滋事,我都只能防守,不能进攻。”从回忆里走出来,丁薇继续道:“现在,他终于彻彻底底把你从心里删除了,那一点点痕迹也删除了。我很高兴,很高兴。看,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
汪曼春觉得自己的心上有一根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着,没有很疼,却又无法让她舒坦。她觉得原本清晰的思绪又被蒙上了一片迷雾,她拨不开:“你就是来和我炫耀吗?”
“是啊,”丁薇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在我心里面埋了一根刺,我刚刚拔掉,我很高兴,高兴到我想你愤怒、难过,以此来让我更高兴。”
“肤浅!愚蠢!”
丁薇看着汪曼春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汪曼春不愿给她得意的机会,她干脆地站起来,往囚室走。
“汪前处长,希望这不是最后一面。”
52书库推荐浏览: 水荷澹澹 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