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出久勉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看到对面的黑发女人在接起电话说了句“你好,这里是二之夕凛”之后,脸色便渐渐开始不对劲,自己也跟着不安起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枝夕挂了电话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那个,出久,真的很抱歉,我要先走了。”
回想起刚才电话对面的人说的内容,枝夕做不到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站起来,有些着急,“谢谢出久今天带我来吃好吃的,下次我请你呀。”
“——等、等一下,”
绿谷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焦虑的模样,不由得担心,“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事吗?我能不能帮你?”
“是荼毘,”
女人脚下一顿,回过头来,
“警官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他要见我……最后一面。”
……
普通病房内。
秒针无声地划过一圈后,分针也随之轻轻一动。
他躺在床上,淡漠的眼从钟面离开,看向了与自己身体相连的好几条管子。
实际上,他已经看不清了,应该是大脑的淤血压迫到了视觉神经,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总之从前一段时间开始,视线就逐渐模糊。
他没和任何人说,也没人会听他说。
那天晚上,直到抬起她的下巴,他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女人的脸——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那果然是与记忆中的少女全然不同的一张脸,可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就会莫名地笃定,内里还是那个人。
荼毘直到那天的探视时间——他将此理解为探视——结束,看着警员进到病房里来将她接出去,也没有等来女人的答案。
算了,后来他躺在病床上想。
其实那也不重要。
因为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无论对方怎么回答,似乎都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门锁那仿佛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是幻觉吗?
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听觉也日渐削弱的呢。
[现在的我,一定很难看吧。]
肌肉日渐萎缩,皮肤也渐趋松弛。
是会让她嫌恶的模样吗。
视界中有什么东西慢慢靠近,直到停在床边,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
“……荼毘,”
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我来看你了。”
是她啊。
[对,我的确在不久之前说过,要见她。]
[记性也变差了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燥得能冒烟,可却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伸出手将他一点点扶了起来,又递了杯温水到他唇边,小口小口让他喝了下去。
真是久违的温柔啊。
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真的是她吗?
一时间,那些已经斑驳发黄的记忆又一点点清明起来,他突然想到了那一个月,想到了许许多多个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夜晚。
“……你这七年来,过得怎么样呢。”
也许是因为那杯温水,也许是因为喂他喝水的人,荼毘感到自己早已接近失去知觉的身体又一点点滋生出了几分力气,能让他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
握着水杯的那只手顿了顿,女人将玻璃杯放到了一边,“没有七年。”
“荼毘,我在死了之后回到这个世界,这中间的时间对我来说只有三四个月,没有七年。”
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他愣住。
半晌,一声轻叹。
“……那还真是不公平啊。”
男人的语气原本和缓如老友之间的寒暄,却在这一刻,隐隐带上了一分“怨恨”的味道。
他微微侧过头,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她的面容,却都是徒劳,最终只得妥协般闭了闭眼,“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没有什么打算,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仅仅只是一句话。
轻而易举地击溃了男人平静的表象。
荼毘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仿佛见到了完全不合常理的事物。
——凭什么?
他很想这么问。
七年前的那一天,在从她的幻境中挣脱出来后,他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这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完全脱离了社会,把自己全然包裹起来,像一只与世隔绝的茧。
他把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烧成了灰,在做这件事时连自己都为这份果决感到不可思议。
——却在即将把那捧灰冲入下水道的那一刻,疯了一样地一连后退好几步,跌倒在地,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把那些散落在地面的灰都用手拢在一起,用一张布匹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何其狼狈。
最严重的时候,是整日整夜地无法入眠。
后来他“幡然醒悟”,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的自己,在小了他好几岁的女孩身上吃了亏之后实在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他理应报复,理应让她知道欺骗了大人该付出怎样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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