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白直直望着她,手中的笔杆被捏得紧紧的,笔头淋漓的墨汁受到重力的作用滴落,刹那间晕染雪白的宣纸。
“他们教了我很多,格斗,舞蹈,唱歌,侦查,甚至变声,喝酒,赌博。”安安仿佛没有发现若白的异样神情,只是独自说下去,语调平静。“到我十二岁,终于学会我该学会的东西,成为我亲姐姐身边的女保镖,任务是保护她帮助她,让她成为合格的家族继承人。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的战斗不只是战斗。一旦我失败了,就意味着我和我的姐姐再也无法翻身。那样一个古老的家族里,失败的后果,或者死在黑暗里,或者被那些人吞噬成为傀儡……所以,”她猛地抬起头,静静凝视若白。“我不能输,因为输了会比死更可怕。”
若白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迎上那双淡金色闪耀光芒的眼睛。
“十九岁,祖母去世,只交待了要我姐姐成为下一任家主,但她却还有两个野心勃勃的兄长。”安安凉凉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消息被泄露,我和姐姐被围堵在荒郊野外,二十多个男人都是亡命之徒,我的手上没有任何利器。”
若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明知道打不过却还是要打,因为我答应我母亲,会好好保护我姐姐和家族。”安安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那是一个浅浅的弧度。“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濒死的境地,若不是有人来救,也许就会死,也许会是比死更恶劣的后果,失去自我。”
若白忽然觉得心头疼痛不已。他盯着对面的女孩,女孩的面容半边暴露在阳光下,半边隐匿在阴影里。就像是一个光明与黑暗并存的神明。
“那时候我知道,在决定某件事情之前,不知要考虑退路,更要去承担后果。”安安的话音清脆,掷地有声。“如果那时候没有人来救我,就算我死在那里,我也没有资格去怪谁。”她停顿了一下,咬住下唇。“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实力不足输给方廷皓。”
若白闭了闭眼,没有作声地转开脸。他已经意识到,安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是松柏的希望,这没有错;你要为松柏负责,也没有错;我只是希望,你能面对松柏战败的事实,真正承担这个后果。”安安吸了一口气,弯起眼眸。“不要一味自怨自艾,因为在失败的痛苦过后,还会有其他挑战,而且,你仍然要为松柏负责。如果没有你,我相信松柏的大家会更难过。”
若白突然地觉得,原来,他和安安是那么相似。背负着不得不去承担的东西,面对着不得不去面对的后果。
“你还是自己想一想。”安安估摸着该说的、有用的都说完了,若白大约听进去了,伸手去扶搭在一旁的拐杖。“我该走了。”
“……”若白沉默了一阵,眼光停在她手中的双拐,款款站起身来。“我送你。”
“不用了。”安安看了看他面部、手臂的伤口,摇了摇头。“你还是先处理伤口,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来送你吧。”突兀插入的一句话,在静寂的房间里格外嘹亮。
安安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胡亦枫扶住敞开的门把手,微微笑着望着她,又望望若白,看样子是等了有一阵了。
可能是专注于若白的反应,也可能是身体还没回复,安安惊讶地发觉,她并没有听到胡亦枫的脚步声。
哦,也可能是因为……他一直就在门口没有走动?只是这时候才推门?想到这一层,安安才放下心来。
“若白,你放心,我一定把小安安安安全全送到病房。”胡亦枫解释,像是在争取若白的意见。“你呢,先好好休息,把伤口处理一下。”
若白垂下眼帘,没有多说什么地点点头,转而盯住安安。
安安看这反应像是有所动容,也就顺从地由胡亦枫扶住一只手臂,慢慢走出门去。
跨出门口时,她还可以感觉到身后聚焦的目光。
“不愧是小安安啊,一出马就搞定了若白。”胡亦枫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啼笑皆非着开口。
“我也只是想跟他说些心里话,没有那么夸张。”安安偷眼瞄了瞄胡亦枫,不大确定方才她那番自述他到底听到没有,更有些疑惑之前她要出院时他那奇怪反应。
胡亦枫无奈地摇摇头,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头。“你啊,也不用多担心,养好身体是第一位的知道吗?你可是我们松柏的女高手,我们还在等你健健康康回来呢。”
不知怎么,安安总感觉他这番话另有深意。
第63章 汀上白沙看不见
午后的阳光战栗着自窗沿洒落,穿透薄薄的窗帘后,将整个房间映照成一片极浅的蔚蓝。在这样祥和的静谧里,安安静静并拢双膝坐在病床上。而洁白的被褥上,摊开放置着那一枚她曾如获至宝般日日佩戴在胸前的青铜吊坠。那吊坠,就在变了色的光照里,熠熠焕发出淡青色的光泽。
她还是听了若白和亦枫的话,乖乖回到医院每天检查身体、好好休息。只是,自从她可以自主行动之后,她没有再把吊坠戴在身上。
濒临生死时,她已经向母亲表明过态度,也算是彻底离开过去的世界和人生。那么,这个吊坠她是否还要继续保存下去,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它不会再有机会回到它以前的主人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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