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俱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关键时刻堵住了这道士的嘴,不然诅咒他家琏二爷的话冒出来,他们都得悔死。
“呸!”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将臭鞋吐了出来,在厮抓推之下,边奋力抵抗边仰着脖子冲贾琏道,“万事躲不过一个缘字,我在外面听百姓说你也是个心善的好人,你怎么能忍心将那芙蓉女儿的qíng丝斩断。你必须留出一株叫它花开,不然我就戳穿你身份,道出你这具身子里的真相!”
“呵呵,”贾琏冷笑两声,冰着脸盯着道士,“本来还以为你会比你那个和尚朋友会技高一筹,看来是我想多了。拿下,丢出去!擅闯国公府,什么罪名自不用我说,也弄张画像,给他城门口的朋友作伴!”
道士的话众人听得稀里糊涂,只当是这道士疯了胡言乱语。又用臭鞋堵住了他的嘴,硬把他拖了出去。
挣扎之下,一面镜子从道士衣服里掉出来。众人忙着拖走道士没注意,道士忙着和小厮们对打也没注意。
贾琏拾起那面镜子,看了看正反两面,呦呵,直接丢在地上,踹了个扁。
小厮们出了角门,押送跛足道士几步,就被他给逃了,怎么追都追不上。本来大家还奇怪主子爷为什么要弄画像,这下明白了。各自暗叹自家主子爷神算,便忙着弄画像、报官,一切依照自家主子的吩咐行事。
贾政躲在二仪门的门后,他刚巧路过,恍然听到道士喊那些话一脸发懵。渐渐地,他有所顿悟,赶忙躲起来,凑到荣禧堂钱,一脸邪笑地盯着贾琏。
见贾琏面无表qíng地背手回屋,贾政也悄悄地转身离开。
贾政正好碰见那群丢道士的小厮回来,随手抓了一人,拉到一边,悄悄使钱问他:“刚才那道士都说了什么话?学给我听,这钱就都是你的。”
小厮瞟贾政,翻出许多眼白来,义愤填膺道:“二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叫小的背叛二爷投靠您么?”
贾政愣,没想到自己用十两银子竟然贿赂不成一个小厮。贾政不是个能说软话的人,他向来以读书人自居,骨子里清高地很,气得也翻白眼瞪那小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关心琏儿那孩子,问问你刚才发生的事,看看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他的。这钱本就是看你辛劳才赏你的,你既不愿要,那便算了,滚一边去!”
小厮听贾政这话,讥讽暗笑,点点头,给贾政让路。
贾政见他摆出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架势,气得不行。这副态度从来都是他摆给别人看的,而今自己却被个下贱奴甩脸,贾政觉得备受耻rǔ。这小厮的兴儿竟然跟他主子一样,当真找打!
“你给我跪下!你刚才拿什么态度对我?”
小厮跪下认错了,敷衍的对贾政低头。
贾政对其赔错的态度很不满意,抬脚就照他肚子踢一下子,“我叫你嚣张,我叫你嚣张,你个做奴的还想越过老爷去?”
“哎呦,哎呦,哎呦……”被踢了肚子的小厮满地打滚儿,大叫,“二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该把二爷的事儿告诉您!”
小厮这么大声的叫吼,自然引来很多人的注目,不少人跑来瞧是怎么回事。一见是贾政打下人,一个个面露无奈之色,甚为同qíng那小厮。
贾政发现这些下人看待自己的目光特别不舒服,带着一种鄙夷和讽刺。他当老爷这么多年,在家从来是说一不二,一直被下人奉做神明一般伺候,哪见过这种阵仗。
他一个做老爷的人,还能被下人嫌弃排挤了?
“你们都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嗯?什么意思?”贾政随手抓住一个看热闹的小厮,质问他。
其余人等都吓着了,纷纷退远。
“二老爷,小的没别的意思。”
“什么没意思,我都看见了,你瞅我的眼神儿很怪。我很好笑么,你个下贱种竟敢直视我,该死!”贾政一把把他推倒在地,抬脚就踹。
小厮被打得哇哇直叫,大家只能眼gān看着急,帮不上忙。
“琏二爷!”眼尖的看见救星来了,立刻高喊。
众仆从齐刷刷地都行礼喊:“琏二爷!”
贾政被这声给震住了,蹙眉看过去,见贾琏换了一身官服,风姿隽慡的立在那儿,他正冷着脸往自己这边看。
贾政停脚了,笑着对贾琏挑衅道:“莫不是我教训个小厮,你也要张口拦着二叔吧?”
“你打人是你的事,跟我没有gān系。”贾琏白一眼贾政,眼瞅着那两个被打得小厮,“你们两个还不快去备马车,耽误了上朝,谁负责?”
俩小厮晓得琏二爷这是在救他们,忙爬起来,边拍身上的灰尘边跑。至于其他人等,不等贾政瞄准撒气对象,贾琏就先开口遣散了他们。
眨眼间,人都没了,唯独贾政被留在那里,只有gān咂嘴的份儿,心里头又羞又恼,自觉失算了。
其实贾政刚才打人的时候故意留了个心眼,寻思着贾琏一直跟自己不对付,正好那小厮不听他的话,他便想着趁机教训这小厮,引得贾琏对自己发火。只要贾琏敢当众因为个小厮对自己不敬,那他就有理由对付贾琏了,把事儿告到贾母那里,说到外头去,毁他的好名声!
万没想到,刚才贾琏根本就没上当。
贾政一脸失算烦躁地回院儿。
王夫人自得知贾政有休妻的念头后,心里满是怨念和憎恨,整日活得如行尸走ròu般,谁都不爱搭理,更别说想休弃她的贾政了。
贾政还以为王夫人不知道自己要休她的事儿,这会儿气急了,还如往常夫妻相处那样,找王夫人吐苦水,“你说刚才那道士说琏儿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要揭穿琏儿的身份,身体里的真相……我仔细琢磨了下,琏儿这孩子的确是突然有一天转xing了,变得有点怪。 ”
贾政摩挲两回下巴,仔细寻思。
王夫人本来表qíng没jīng打采的,咬着唇忍贾政。忽听他此话,眼珠子终于有了生气,动了动,抬眸看他。
贾政突然拍巴掌,恍然大悟,“一定他身上有什么宿疾!”
王夫人瞪圆眼。
贾政越来越兴奋,搓手在屋中央徘徊:“对,一定是这样的,他身上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八成是得了什么怪病,说不出口的那种。”
贾政想想就咧嘴笑起来,深吸口气,推开窗,正对着东方。金色的晨光晒在脸上,舒服极了,贾政放眼望窗外的景色,万物复苏,他终于熬到了chūn天!
王夫人有气无力地盯着贾政那副样儿,嘴角勾着冷意。也不去管它,只管叫彩霞搀扶自己进屋。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奔头,贾政这一天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白天在工部做完无聊的文书活计,就立刻朝家奔。半路上,特意去状元楼打了二斤好酒,还要了三斤状元楼特制的招牌酱牛ròu。
到了家,贾政就直奔荣禧堂找贾赦。
贾赦正伏案,蹙眉,手夹着毛笔苦思冥想。他一直要写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奇幻一点的。经过自己宝贝儿子提点之后,贾赦有了个很好的构思:一名冤死的女儿家重生回到她受宠的妹妹身上,要经历一些曲折,一点点的将冤仇旧账都报给前世欺负她的那些人。
贾赦正写到纠结的qíng节,一时没了主意,好容易想了半个时辰来了个点子。刚要下笔写,忽听有人隐约喊一声“大哥我来了”,声音虽不大,但还是把贾赦吓得一哆嗦。写文的时候五官最敏锐了,特别是耳朵,听到点声儿都容易乱心。
贾赦气呼呼的丢了毛笔,刚才想到的qíng节他全都给忘了。
“啊啊啊啊,是哪个挨千刀的,不知道老爷我写文需要安静,安静么!”贾赦痛苦地拍桌,他的感觉没了,没了,了……
“老爷,二老爷来了。”
悲哀。
贾赦把脑袋卡桌案上,哭丧着脸。
“大哥?”贾政进门瞅一圈,再看,才发现贾政伏在桌案上,忙从小厮手里拿过酒壶,凑到贾赦的跟前,“状元楼百年女儿红!”
贾赦嗅了嗅,鼻子差点跟着贾政手里的酒壶走了,“好香!”
“是吧,弟弟特意为大哥准备的,自然用心了。来人,摆点小菜,我要和大哥喝两杯。”贾政坐定后,就高兴地吩咐下去。
丫鬟得令去办,转头到了厨房,正见那些厨娘丫鬟们围在石矶上说道二老爷。讲得正是今日二老爷bào打荣禧堂小厮的事儿,因当时在场的人多,不乏有几位跟这些厨房大娘挂着亲戚的。大家讲起来绘声绘色,虽说法略有差别,但在二老爷苛责nüè待下人这块,大家都统一口径,言辞一致。
“真没想到啊,二老爷平日里看着挺厚道斯文,发起狠来跟罗刹似得。”
“你们以前都被骗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平日的斯文是装出来的。”
“可不是,瞧瞧各房主子们,哪个不是对下人和和气气的。二爷管家是要立威的,可也没像他那样耍气派,而且很讲道理的,罚只罚那些不尽职尽责的。只要办事利索,安分守己,这过年过节哪个没收到二爷丰厚的赏赐?另每家还有jī鸭鱼ròu一份,谁家都不少,正经心疼我们呢。二老爷呢,赏赐的时候见不着人,好好给他gān活,还挑三拣四。咱们没说错没做错,他就挑什么眼神、语气有问题。你们说这东西能说准么,还不是随他心qíng?想罚就罚,想打就打?”孙大娘不忿,今儿有个被挨打的小厮正是她的亲侄子。
众人纷纷附和。
赵大娘也笑着附和:“你们都知道,我眼睛大,瞅人的时候眼白多,眼珠子一转啊看起来就像白谁一眼似得。那换我要在他跟前,还不得生生被打成ròu泥了?”
“就是啊!”一众人等皆愤愤不平。
“各位大娘们可别说了,二老爷这会儿就在荣禧堂,要几样小菜下酒,要跟大老爷吃。”丫鬟小月传话道。
孙大娘和赵大娘闻言都瘪嘴,不qíng愿的起身,“做也就是为了大老爷吧,不然我们才不愿意做给那人吃。”
贾政恐怕自己还不知道,就因为他上午急于想引诱贾琏入套,过分殴打了那两名小厮,搞得他现在在荣府风评很差。下人的命也是命,每名下人都是在府衙里上过档的。即便是做主子的,也没资格糙菅下人的命。而像如荣国府这样在京有名望的世家大族,讲究内外兼修,斯文仁善,无辜苛责下人那便是的丑闻,传出去是很丢脸的。
贾政一致自诩是斯文人,殊不知而今在众仆从们眼里,他已经变成了斯文败类。
……
小菜上来之后,贾政难得褪去清高,表qíng和乐;而贾赦贪酒,喝得自然乐呵。兄弟俩互敬,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气氛前所未有的愉快。
贾政见贾赦喝得差不多了,qíng绪也到位了,才动心思旁敲侧击,“大哥,琏儿这么有出息,你肯定很高兴吧?”见贾赦直点头,贾政接着问,“可我瞧这孩子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啊,jīng神惨淡,蔫蔫的,会不会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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