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惊呆地张嘴,气得抖手指着柳湘莲,“你这厮……来人,把他给我打走!”
“来啊,我见一个打一个!只恨今天随身没带剑,不然定杀的你们片甲不留!”柳湘莲握着手里半丈长的竹竿对那边十几个家丁吼道,心里还腹诽着:这个呆霸王果然是个流氓,出门带这么多人!
随行的小厮们多数都是贾琏的人,有四五个是薛蟠的,不过他们都跟在贾侯爷的随从队伍中,也不敢造次。这事儿还真得看侯爷的态度,他们再动。没办法,不是他们不想效忠薛大爷,实在是他们主子太不靠谱,啥事儿都听贾侯爷的。
薛蟠急了,“你们都愣着着gān什么,没听见么?”
“哈哈哈,我看你这些随从都没用,见我厉害,都怕了。”柳湘莲豪慡的大笑,一副江湖大侠的风范。
薛蟠又气又尴尬,颠颠地跑到要贾琏跟前,请他说清楚,却被柳湘莲用竹竿子挡了回来。
“保持距离!”柳湘莲气冲冲骂完薛蟠,转头对贾琏笑,“这位公子,你快走吧。”
话音一落,柳湘莲目光就滞住了。柳湘莲以前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有些辨物的眼光,他尴尬地盯着眼前人的衣着,衣裳料子可是上等的苏绣,还有他腰间的玉佩,起码价值千两。刚才他离得远,没注意这身。这位公子衣着如此不俗,想必家世很不简单。再看那个呆霸王,虽衣着富贵,但在用料上还是可以仔细分辨,比不上这位公子的好。那呆子再傻,应该该也不会惹有家世的人。
“这位柳公子,你误会了,他的确是我的表弟。”贾琏打量柳湘莲一通,对于这个误会他还觉得挺尴尬的。他竟‘弱’到叫人以为是被调戏的一方?这误会的确令人他不慡,但不知者不罪。况且柳湘莲的‘仗义相救’行为很值得称赞,毕竟这年代,大家自个儿糊口都顾不上,有几个会出头冒险管别人?在古代,真正做到侠义管闲事的人,其实非常少。戏文里传唱的,往往是人们向往却不常见的东西。
柳湘莲懊恼的拍自己脑门子一下,忙行礼冲贾琏道歉。“怪我眼拙,小弟在怡红院宿醉一宿刚出门,脑子有些糊涂,眼神儿也不好使,还请您见谅。”
“你乐于助人,是好品质。”贾琏客气地笑了笑。
柳湘莲见他不见怪,松口气,立马转为大房豪慡的做派,对薛蟠道:“才刚是我误会了,还请这位兄弟不要见怪。那在下告辞了!”
“你等等,你什么意思,对我二哥你又行礼又客气的,对我呢,为什么那么敷衍!你刚才可是那棒子打了我的,道歉也太随便了点。”薛蟠不满柳湘莲两种态度,气得直哼哼。
“你想怎样?”柳湘莲也横了,他就是看不顺眼薛蟠那副猥琐相,要不是他做事猥琐,他会误会?还对他诚挚道歉,呸!
薛蟠被柳湘莲气势吓着了,凑到贾琏跟前,“琏二哥你看他!”
贾琏发现薛蟠竟然还有畏惧的人,笑呵呵两声,突然冒出个想法,便开口请柳湘莲到百汇楼坐一坐,喝杯茶。至于薛蟠那里,完全被无视了。
百汇楼内。
三位样貌风姿各异的俊朗公子围桌而坐。
柳湘莲第一次来这种文雅地方,稀奇的转脑袋瓜儿四处打量,见着墙上几幅名家字画,喜欢得不得了。随便拿上一幅,就够他这辈子吃吃喝喝,仗义江湖了。
接着,柳湘莲就张圆了他的凤眼,盯着桌上那盘红红的挂着新鲜水珠儿的果子。“这就是糙莓?”柳湘莲先是看了贾琏,得到了准许,便立刻拿一颗塞进嘴里,“原来是这味道!酸甜多汁,真是个好东西。多谢兄台款待,不然我恐怕这辈子都吃不着这么富贵的东西。对了,我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来了百汇楼,你连我二哥的大名都不知道?哼!”薛蟠不满嘲笑。
贾琏骂了薛蟠一句,笑着跟柳湘莲报了出处。
柳湘莲来百汇楼时便心里虽有预料,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见到贾侯爷真人,忙起身作揖,“我很早便十分仰慕侯爷执行诸多政举,改善民生,解救贫苦百姓于水活之中。贾侯爷乃是朝堂上的真大侠,柳某今日得见真人,三生有幸。”
“你不必客气了,快落座吧。”贾琏时间有限,便直接对柳湘莲开门见山,“今日偶然与你相识,也算是缘分。才刚见你对我这位表弟严厉斥责,一身正气,倒叫我瞧得十分畅快。不知你今以何谋生,是否满意现状,如若有可能,可愿意在我这谋个差事?不日我便会动身前往苏州,这个累赘要跟着,我怕没jīng力管教有所失,你若愿意,便随我同行。柳兄弟有些功夫,一则在路上可护卫我们,二则可替我看着这混球。”
薛蟠瞪眼,瘪嘴,说不出话。
柳湘莲没想到刚见面对方就要用自己,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我们明日便要动身,时间紧迫,故而唐突此言。柳兄弟大可回去考虑考虑,若愿意明日辰正在城门口等候就是,不愿不来便罢了,也没什么。”
贾琏jiāo代完毕后,便带着薛蟠匆匆告辞。薛蟠傻乎乎的一路跟着贾琏到了荣府,不依不饶的就不走。
“琏二哥若不答应我陪你南下,我今儿晚上就赖在荣府大门口睡,不走了。”
贾琏听说静芯回来了,那里会理他,撩起袍子就下车,径直走了。
薛蟠傻眼了,他琏二哥还教育他不要好色,gān正事儿。现在他真想gān正事儿了,琏二哥却因为“女色”而去。他的命好苦啊!
兴儿笑着跟薛蟠道:“薛大爷还没反应过来呢?”
“什么?”薛蟠歪嘴气道。
“柳湘莲啊,琏二爷既然肯让柳湘莲随行,让他来管教薛大爷,您说他同没同意您去?”
“啊,对啊!”薛蟠恍然大呼,直骂自己蠢笨,乐颠颠地跑回家去跟老娘和妹妹汇报好消息去。
殊不知薛姨妈此时正在荣府。薛姨妈晓得贾琏要南下,顺便送了许多实用之物譬如水囊,另还有外伤、补身等作用的诸多药材。
薛姨妈见过贾母,浅聊几句之后,生怕讨了嫌,自觉告退,去了王夫人处。
薛姨妈起初因王夫人过错,曾狠狠置气计较过。而今王夫人落得这般凄惨光景,也算是遭了大报应了,薛姨妈就是想对她气也气不来。毕竟是亲姐妹,京中王家人就只剩他们两个,不互相扶持着,难道还要记恨一辈子?
王夫人听说薛姨妈来了,呆呆木木的表qíng总算有了一丝松动,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见客。
薛姨妈见王夫人形容枯槁,面目犁黑,便忍不住鼻子发酸,心里头好一顿不是滋味。“大姐!”薛姨妈轻唤一声,亲自缠着王夫人落座。扶着她手臂的时候,只觉得轻飘飘的,像是袖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一样。
“你怎么落得而今这样子,瘦的脱相了。”薛姨妈垂泪握着王夫人的手。
那厢金钏、彩云等一块儿忧心地跟薛姨妈告状,说王夫人已经有近两个月不正经吃饭。
“大姐,你这是为什么?”
王夫人表qíng木然的被晃了晃,终在薛姨妈一再的哭问之下有所动容,落了眼泪。“我活着不如死了,他们早盼着我死了。”
“大姐,你何苦看不开,想想宝玉、元chūn,你就不该如此。”薛姨伤心道。
王夫人缓缓转头,红眼看着她:“元chūn早疏离了我,和我不是一条心。宝玉?老太太已经很久没让我见他了。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前两天妹妹过生日的时候,却也没让我得机会和宝玉私下说话。那孩子似乎也怕我,见了我只畏畏缩缩行礼,并不亲厚。至于你姐夫,呵,我就不多说了,他早巴不得我死。”
“姐姐,千万别这么想。别怪妹妹说不中听的话,你要是真心为俩孩子好,他们能跟你离了心?以前做错的事,就是错了,也别不认。咱们坦坦dàngdàng的认了错,醒悟一番,认真改过,这才能得到别人的体谅。难不成你想让自己养下的一双儿女最后养到别人跟前去?就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想不开。至于姐夫那里,我看他也就如此了,你只要再不出错,再别再老太太跟前讨嫌,就像个新媳妇儿似得乖巧,事事真心相待,我就不信人心是铁打的,你真的用真心诚意,定然会打动他们。只要讨好了老太太,你还怕姐夫什么,他只要不休你,能耐你何?”
薛姨妈这番话令王夫人呆滞了片刻,但她终究是接受不了,哭着冷笑两通,却也没说什么要改要努力的话。
薛姨妈有些失望,不过她也不能指望已经死心多时如行尸走ròu般的姐姐突然变好。一切慢慢来,或许会好。遥想当年的她,办事响快慡利,风光无限,荣府上下除了享福不怎么管事儿的老太太外,就是她一个人说得算。那时的大姐叫她艳羡不已,而今却……
薛姨妈在叹气,终究是无奈地摇摇头,去了。
人一走,便有丫鬟从王夫人院里出溜到贾母跟前汇报状况。
贾母见王氏这回是真老实了,忙唤来贾琏说明。要说她不心疼二房那是假话,就算他们再混账再不争气,那也是她的二儿子儿媳啊。
贾琏听贾母上天入地用尽词汇形容了一大通,只一句回应:“老实了正好。”
贾母见他此状,有点灰心。“罢了罢了,你明儿个要走,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快去快回,我们一家老小都盼着你早归,可别错过了你大姐秋天的婚事。”
贾琏一一应了,回去后便关心了下黛玉的qíng况,得知黛玉在静芯有理有据的劝说下好了很多,便不再过问,和静芯温馨的唠起家常来。他嘱咐这,嘱咐那,还说了很多贴心的话,倒差点把静芯的耳朵说出茧子来。
静芯还是头一次听贾琏说这么多话,有些感动,忍不住调笑他。当然,代价是惨重的,第二天她差点没起来chuáng送贾琏。
因倪元魁今秋和元chūn要筹备婚事,贾琏便没让他去,工部另出人随行。不过一早儿,倪元魁就赶来送行,还和荣府的各位长辈见过。礼郡王也来了,狠劲儿唠叨许多句,才放走了他的好女婿。
贾琏此行为求快,几乎是轻装上阵,除了必要地行李,其余都没戴。路线是早设计好的,带上公文,和一些碎银和轻便的银票,一路上经过各州府、驿站,自有补给。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贾琏见到衣着一袭象牙白的柳湘莲跑来,腰间还带了佩剑。
贾琏笑笑,招手示意随行小厮前来一匹马来,正式给柳湘莲准备的。柳湘莲挂好行礼,便笑着冲贾琏拱手,“今后请侯爷多照应,柳某定当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看住他就成了。”贾琏随手指向一直在拉低存在感的薛蟠,便带头策马而去。接着就是一群侍卫小厮跟着。倒叫柳湘莲和正在自己心里叫苦的薛蟠垫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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