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见没了外人,便道:“君子远庖厨,你去那地方做什么,要有东西瞧,叫人拿出来就是。以后可别再去了,若被外人知道,没的笑话。”
贾政觉得他是在好心提醒贾琏,对方应该会领qíng。
贾琏听这话却觉得好笑:“那话可不是你这么用的。”
“那怎么用?”贾政表示不服,论官职爵位,他的确没有贾琏厉害。但论起读书,跟贾琏比,他还有这个自信。
“这有什么好犟的,你回去再好好看看原文就是。”贾琏不理他这茬,问贾政此来的打算。
贾政以读书人自居,什么都可以忍贾琏,唯独这句他忍不了,便脱口质问贾琏。“你的意思是我书白读了,还要回去重新看?”
“犟这个没用。”
“那你倒给我讲讲到底什么意思。”贾政梗着脖子,侧过头去,心里有几分忿气。
贾琏见他非要较真,呵呵笑问:“您特意来这,是要我帮您请个儒学先生?”
贾政缓了缓,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服气嘴巴快,又把和贾琏刚缓和下来得关系给搞砸了。贾政想开口挽回一下局面,动了动嘴唇,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
贾琏的手指有频率的敲击着桌面,搞得贾政的心跳比之两倍快速跳动。其实贾琏根本没把刚才的话挂在心上,他正琢磨着该怎样不突兀的指导慕班,想办法让他造一台大型的喷雾机。毕竟以人力办法喷洒农药有诸多缺点,费事费力效率低下,而且药物喷洒的均匀程度也不好。
不过蒸汽机的发明并没那么容易,贾琏除了提供一些简单地想法之外,剩下的全都要靠慕班自己去琢磨。即便是他有那个能力,这种事儿短时间内也做不成。
蒸汽机的事儿不能着急,先放一放,回头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厉害的人帮慕班一起弄。而今可以退而求其次,弄个人力驱动的喷药壶。扬州稻瘟病的事儿就是个预示,发病的农田面积不是很大,但却动用大量人力,最后问题是解决了,但如果病灾面积变大,那结果将会如何的辛苦。怎么制作一个最高效化的喷药器,让药物以雾状的形态喷洒出去,更均匀有效地撒在农作物的病变部位,这是十分重要的。农具方面,是要依托机械来进行的,但愿自己的浅显提示,能让慕班有所领悟。
贾琏之前在金陵看过慕班改造的扬谷机,优化的很好,可以很gān净的将糠壳和大米分离。后来又见识了他以水车为动力的磨面机,加工量大,jīng细,可节省十几倍到普通人力。
贾琏相信慕班是有这方面的才华的。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充满睿智的古人,比如造纸术等等,只是封建制度以士农工商分尊卑,间接限制了这些聪明发明者的表现机会。
如果有更多像慕班的人出现,那对他的农业发展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跃进。
贾琏想着想着,手指明快的加大了敲击的速度。
贾政因这个敲击声双腿隐隐抖气来,还有点发软。他当贾琏生气了,在跟自己计较。真怪自己嘴巴欠,犟那点事儿。不过回头他非得好好查查,再当面再来纠正贾琏的错。
贾政忍受长久的‘相对无言’之后,头顶一层细汗,站起身来。
恰逢宝玉进门,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贾政俩腿一软,跪了,直接跪在贾琏面前。
宝玉:“……”
从沉思中回神儿的贾琏:“……”
“父亲,您、您为什么要给二哥哥跪下?”宝玉顿然预料到有不好的事qíng发生,噗通一声也冲到家来呢跟前跪下了,他下跪的时候按住了贾政的肩膀,刚好将要起身的贾政痛快地按回地上。
贾琏惊讶地看着这对父子俩。
宝玉泪眼汪汪仰首冲贾琏道:“二哥哥,有什么事qíng让我来跪,父亲他毕竟是长辈,若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就让我代父亲受罚,给二哥赔错!”
“宝玉,你——”贾政才要起身,又被宝玉猛然扑肩,抱住了头。
宝玉大哭:“太太已经那样了,您可不能再像她那般。”
“胡闹什么,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刚才一不小心没站稳罢了。”贾政一把推开宝玉气道。
宝玉抹着眼泪哭,“你们都当我不知道么,你们gān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你们对不起琏二哥,她才会那样,你也会这样。骗我作甚么,我都已经从老太太那儿听着了。”
贾政诧异的看着宝玉,呆了。
“怪不得老太太舍得宝玉出远门。”贾琏明白了,定然是贾母那话被宝玉偷听了,贾母房里那么多人,难能瞒得过去。她事后知道,不知该怎么面对宝玉,便把宝玉暂时打发了。
贾琏瞧宝玉,比之前确消瘦了不少,看来这件事对他的刺激不小。这孩子有点痴,但心眼不算坏,至少没像他爹妈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怪他。贾琏对宝玉看待自己的态度上,还挺意外的。
贾政被搀扶起身,黑着一张脸,恨不得此刻找个地dòng藏起来。当着贾琏的面儿话,被自己儿子翻出旧账,他根本没脸自处。
宝玉似乎还不知道贾政的难堪,泪眼婆娑道,“我还知道父亲而今这样没法做官,也是因为您对二哥二嫂做了过分的事。”
贾政垂着胡子冲宝玉瞪眼,此刻他真恨不得把宝玉的嘴撕烂。
“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腿软跪地的,你耳朵聋么?”贾政小声恨恨道。
宝玉一哆嗦,低着头抽鼻子:“您不用借口这么说,我都明白。”
宝玉认定贾政所言的是借口。
一定是父亲怕他见了尴尬,才这么解释的。家里人瞒了他那么多事,他至今才算清楚了。怪不得二房的地位越来越低,母亲活得如行尸走ròu,父亲越来越窝囊。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大的缘故!
宝玉心自然是向着父母这边的,可错就是错,老祖宗都认了,他不承认也不行。
“二哥,您能不能饶了父亲这次,看在都是家人的面子上。”宝玉哭哭啼啼的冲贾琏求qíng道。
贾琏看着宝玉,“你父亲说得是真的,他的确是起身后不小心腿软了。”
宝玉愣,后怕的瞧眼贾政,缩着脖子木着身子不敢吭声了。
贾琏望着略微胖乎乎的宝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这孩子。贾政羞红了脸,别过头去,谁都不看。他现在顾不得自己,那里还会顾上宝玉。
“罢了,都别提那事儿了。”
宝玉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不提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老祖宗还不知道我听了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他。”
贾琏点点头。
贾政面色红了青,青了白,这场面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忙托词带着先走了。
宝玉也要走,想着还有事,赶紧jiāo代给贾琏,“二嫂子怕您在外吃不惯当地的饭食,托我捎来她亲手做的酸枣,对胃口好。”
贾琏一听是静芯带来的东西,自然立刻叫人去取来。顺便问了问来送东西的小管事,家里那边否都安好,免不得还要挂念小李庄上的李树,小枣庄的猪鱼,还有小康庄的那些烟叶。
第二日,宝玉一早儿来拜见贾琏,同他吃了早饭。贾政则称水土不服,一直躲在房内未出现。
宝玉:“今儿个要去奔丧,父亲说他难受,去不得了。我代父亲去,只是不知道去祁家的路,还要麻烦二哥派个人帮忙。”
“祁家?”贾琏随口问。
“正是布政使祁天来。”
贾琏蹙眉看宝玉:“祁天来?”
宝玉点头。
“他人好好的,我昨儿个还见了呢,何曾在三天前死了。”贾琏拍桌,骂了句胡闹。
宝玉不解:“不对啊,我们进城前,亲耳听当地人说的‘祁大人死了’。”
贾琏不太清楚这些,打发人去问。随即得知,这里的祁大人有两位,百姓们说得那位祁大人,是个五十五岁的七品小官,是个在当地很有名气的县官,做事兢兢业业,曾为民伸冤数次,故而身亡后引得许多人谈论缅怀他。
宝玉听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不好意思的挠头,“幸好二哥提醒,不然我今日去祁府正门前说要奔丧,岂不闹出天大的笑话,还讨了人家的忌讳。”
“他人很康健,不像是有病,你要是去我叫个人带着你。”贾琏见宝玉摇头不去了,就顺口问,“而今还不愿意读书?”
宝玉忽听这个,垂眸不说话了。
贾琏见状自然之道答案,“不bī你什么,但人活在世上要生存,就得做点什么维持生计。读书是一种,种地是一种,做买卖也是一种,谁会管你做什么?你将来长大,能自己养活自己,叫自己不饿死便行了。”
宝玉听这话松口气,展露笑颜道:“二哥放心,我知道了。”
“你爹这次带你来,真就是为了奔丧?”贾琏怀疑地问。
宝玉愣了下,点点头。
贾琏打发了宝玉,另叫人看着贾政,以防他有什么小动作。
慕班来找贾琏,兴奋道:“昨日大人给我一个很好的启发,要把这种蒸出来的气水转化成一种动力,来代替人力,的确是个极好的办法。”
“但做起来有些复杂,不急着一时半刻,需要什么材料就跟我提。”贾琏道。
慕班恭恭敬敬冲贾琏行大礼,“侯爷睿智,万人不及。这法子真的很妙!糙民回头会便会琢磨试试,最紧要的还是转化机关的问题,该如何利用机关把这些蒸汽转成一种力去推动,这个最重要。”
“你慢慢研究,我会再找两个人帮你的忙。而今紧要的还有一事,你优先处理这个,”贾琏叫人拿来早准备的竹筒,盖上打了个圆孔,里面已经管好水了。
兴儿将细竹管探进圆孔内,往里chuī气,然后松开嘴,就可见顺着管子从里面自动流了出来。
慕班看得糊涂,直到听贾琏提出喷壶的事儿,他终于恍然大悟。
“我希望能利用一个器具,将水以一种非常细的状态喷出来。比咱们普通的喷壶要细很多,如雾一般最好。水定然不会主动出来,需要借力,这个就是我能想到的,看你能不能用上。”
“封闭的桶子里,往里面灌入气,水就被气挤出来。这种推进气的办法我明白,就跟灶台的风箱的道理差不多。这事儿好琢磨,只要材料够,试几次应该不成问题。”
……
引导完慕班这边,贾琏接着就布置了福建小农学堂事宜。贾琏有幸找到两名合适的人选,就把一位留在福建,另一位派去了扬州。
这之后,贾政和宝玉则下帖去了祁天来家,被盛qíng款待后,还有很多重礼送过来。
贾政一一都收起来,和祁天来聊得很愉快。
归家后,贾政就将一件纯金打造的西洋钟送到贾琏面前。他早就知道贾琏喜欢西洋钟,今儿个正好从好兄弟里得来这宝贝,他就借花献佛,正好送给贾琏。一则缓解那日宝玉引起的尴尬,二则就是为了纯粹讨好贾琏,礼郡王那边的事儿还没算了,他总得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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