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急忙离席拜谢,他并非拙于言辞之人,可这一回除了连称不敢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自问对慕容夫人之心原是愧大于孝,是以并不以为自己该受这等表彰。
吴禧不知慕容复的深浅,只当慕容复是慑于自己的官威,笑道:“正所谓为人子,止于孝。本官既将这四个字送给你,你自然当得起。便是县志之中也当记上一笔,好教后人知晓我姑苏城亦是孝子贤孙之乡。”
吴禧此言一出,慕容复的眉心立时一跳。吴禧不过是个七品官,名声不张,送这一幅牌匾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所谓的“记入县志”则大有不同,能够列名县志的无不是翘楚人物,而古时向来有求忠臣于孝子门的习俗,吴禧这般所为提携之意已是不言而喻。这般待遇,对任何一名醉心官场的学子而言都是求之不得。只不过,他却是慕容复,鲜卑慕容氏的后裔,生在一个矢志复兴大燕的家族,难道要他改行去考状元么?这玩笑未免也开地略大了些。
慕容复正自忡怔,吴禧已然提起要看一看慕容复的功课。四大家臣都觉得吴禧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随侍在侧的阿朱阿碧却已同时一喜,急忙将慕容复摆在书房的功课抱了出来请吴禧过目。
吴禧是纯粹的文人士子,以己度人,以为慕容复终有一日要科举赴考。他官位低微,座师之名是不用想了,只是搏一个慧眼识人的美名结一段善缘却也未尝不可。哪知他才看过慕容复的功课竟又一惊,迫不及待地指着习帖问道:“慕容公子这书法原是师从哪位名家?”
慕容复自知书法写地不错,但离书法大家的水准还相差甚远。他不懂吴禧为何这般激动,只随口答道:“学生乡野之人,哪有随名家向学的福分。学生原是习的颜体,学艺不jīng,令大人见笑了。”
哪知吴禧听他这般所言,竟难以置信地追问:“这么说来,这字体竟是你自创?”
吴禧这般咄咄bī人的追问已是过分,四大家臣听了俱对他怒目而视。唯有慕容复仔细端详了一阵吴禧手中的字帖,忽然醒过神来,登时暗道不妙。
原来慕容复所习的是后世最为常见的宋体字,这种字体结构端庄典雅,舒展大气,与唐楷一脉相承又另有突破,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最要命的是如今的时代,宋体字尚未正式定型问世。慕容复前世长年缠绵病榻与书本为伴,很是博闻qiáng记,自然知道这宋体字是跨时代的产物,不该在此时出现。只是他这宋体字从上辈子写到这辈子,早已习惯成自然,竟成了他的思维盲点。而四大家臣俱是江湖武夫,看着慕容复写了那么多年也一样不明白这其中的价值。直至今日,吴禧的出现。
只见慕容复愣了一阵,方苦笑着道:“学生随笔戏作,难登大雅,何敢言‘体’?”
吴禧却摇头正色道:“这如何能说是戏作?慕容公子这手字已是自成一格,假以时日必将开山立派流芳百世。”
宋时世人皆好书法诗赋,随同吴禧前来的几位耆老听他这般推崇,即刻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翻阅慕容复的功课,看了一会又啧啧称奇拍案叫绝,这番感叹却是比方才夸慕容复美姿容更为诚心。吴禧见了慕容复的书法,便已确信自己方才所提将慕容复的孝行列入县志并非孟làng,他见猎心喜又拉着慕容复要考校他的经义策论。
慕容复正暗暗后悔不曾发现字体的问题,可他生xing要qiáng,吴禧既然考校他功课,他也不愿故意藏拙令大伙面上无光,是以几个问题都是对答如流。直至吴禧兴致高昂地要他赋诗一首,这才赶忙推拒了去。慕容复是自后世穿越而来,那些流传千古的优秀诗词自然也曾读过不少。穿越之后,每每提笔自行创作,想到那些名家名篇,就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来。可若要他剽窃前人的佳作成就自己的名声,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因而只老老实实地摇头道:“大人见谅,学生于诗赋一道实在拙劣,就不必献丑了。”
慕容复以为吴禧听他这般所言必然失望,如今这时代,诗赋好比流行歌曲,便是市井百姓也会吟诗作对。哪知吴禧听了却是正中下怀,慕容复仪表堂堂学识不凡,若是还能将诗赋佳句随口道来,那便近乎妖孽了。如今这qíng况,却正便于他示好,当即笑道:“慕容公子的经义策论已是不凡,想必是于诗赋一道尚未领悟通透。好在你年纪尚幼,不急、不急!本官为官多年,未曾攒下金银却是攒下了两屋子的藏书,慕容公子若是有心向学,本官亦不吝为国育才。”
吴禧此言一出,随同吴禧而来的几名耆老眼中几乎没喷出火来。他们为吴禧鞍前马后,自家子侄还不曾有这般待遇,不想竟是让一个无名小卒抢了先手,只是转念一想慕容复那一笔字,又尽皆黯然。有朝一日慕容复金榜题名,究竟是吴禧提携慕容复还是慕容复提携吴禧尚是两说。吴禧的好意,慕容复自然明白,他虽万般不愿却也不能当众拂了父母官的颜面,只深施一礼,感谢吴禧的栽培之意。
待送走吴禧等人,阿朱与阿碧即刻齐声欢呼:“公子爷要考状元!游金明池,饮琼林宴!”这些年来慕容复甚少与她们提及复国之事,是以以时下的价值观而论,自然是高中状元最为风光出息。
邓大嫂的心中自家公子爷的前程自然不止于一介状元郎,可见这两个丫头欢呼雀跃的模样亦是莞尔,不禁遥想起有朝一日慕容复打马扬鞭游御街时的风采。哪知她嘴角的一丝笑意尚未敛去,立在她身侧的公冶乾忽然出言怒斥:“荒唐!”
这一声“荒唐”便好似一柄利刃重重地扎在邓大嫂的心口,教她心底的一切遐思瞬间烟消云散。待她醒过神来,阿朱阿碧已如两只受惊的小鸟般躲在慕容复的身后,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袍,小声喊着:“公子……”
慕容复安抚地抚了抚她们俩的胳膊,示意二人先行离开。直至阿朱阿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向公冶乾言道:“公冶二哥,童言无忌,何须动怒呢?”
公冶乾忿忿地自门口收回视线,语带不满地道:“公子爷待这两个丫头未免也太纵容了!”
“若是连这两个丫头我也收服不了,又何谈天下?”慕容复却只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言归正传,近日怕是免不得出游一番。”
慕容复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道:“公子爷这是何意?”
“吴大人今日的表现诸位兄长都见到了,我若不走,难道真要拜他为师来日去考状元么?”慕容复沉声道,“我慕容氏矢志一统天下,可这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却仍一无所知,趁此机会见识一番也是应有之意了。”
四大家臣这才明白了慕容复的用意,齐声道:“公子爷英明!”
慕容复仍旧不动声色,最后言道:“既是如此,这出行之事就劳烦邓大哥邓大嫂为复官打点了。”说罢,便负手扬长而去。
邓大嫂在原地愣了一会,不知为何忽然追了上去在廊下拦住了慕容复,吞吞吐吐地发问:“公子爷,公子爷……莫非真的,不曾想过……”她原想问慕容复有没有想过要科举入仕,既然连吴大人也说他学识不凡。只是话到嘴边又是一阵羞愧,便只得改口道,“不曾想过学一学诗赋?”
慕容复摇摇头,冷声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我又何必要学?”
“国家不幸诗家幸,国家不幸诗家幸……”邓大嫂默默地将这句诗复述了两遍,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公子爷的诗赋也是极为出色……”她知道她该因此而高兴,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穿越自带金手指大礼包,请接收!
慕容:我能说不要么?
青书: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哼!
导演:我记得你的超级大礼包是金手指x72,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青书:……
第10章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慕容复一介男儿又身负武艺,他要出行却也并没有多少事务需要邓百川夫妇为他打点,唯一需要斟酌的只是陪他出行的人选。按邓百川的意思,公子爷初出江湖,他们兄弟四人自当随行。除了一路鞍前马后,更要紧地却是为公子爷引荐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好汉,为复国大业收揽人才。而慕容复,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此行只为增长见闻开阔眼界,相比之下,却是家里的这点买卖更需费心。”时值八月金桂飘香,慕容复负手立在窗边,竟好似画一般。只见他沉吟片刻,终是拿定主意轻声细语地道,“我不在的时候,生意上的事就jiāo给邓大哥和公冶二哥处置,让包三哥和风四哥随我出行。”慕容复自知以他如今这年纪四大家臣绝无可能放心让他自行出游,然则公冶乾野心勃勃,是绝对不能带出门的。可若将他单独留下,又怕他会惹出事来。四大家臣中邓百川居长,唯有他能镇得住公冶乾,如此一来也只好委屈自己的耳朵,带走包不同和风波恶。
慕容复提起买卖上的事,邓百川立时一凛,赶忙低头附和。“公子爷说的是。”又转向包不同与风波恶二人正色道,“三弟四弟,公子爷的安危便jiāo托给你们了。”
包不同与风波恶也知事关重大,同时起身凛然领命。
邓大嫂身为女子,显然更为细致些。“公子爷虽说出门在外,这日常起居也要人照顾,阿朱与阿碧……”
邓大嫂话音未落,阿朱与阿碧一齐扑了上来,扯着慕容复的衣袖异口同声地道:“公子爷,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两个丫头这般依恋他,慕容复不由微微而笑。只是他更加明白,以眼下的科技水平,这两个不通武艺的稚童若是出行实在是件辛苦事。“这几日让邓大哥请位师傅来,你们乖乖留在家里念书。等我回来,可是要考你们功课的。”眼见两个丫头撅起嘴眼圈微红,他弯腰一抹两个丫头的额头又补上一句。“快则数月慢则一年,公子爷就回来了。”
阿朱与阿碧与慕容复相处已久,熟知慕容复虽说xing子温和但行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此事慕容复既已有了定论,她们亦知无从更改,只得含泪道:“公子爷一定要早些回来啊!”
慕容复想起一出是一出,直教邓百川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两个丫头方一离开,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爷要给阿朱阿碧两个丫头请师傅?”
“正是。”慕容复端起茶碗饮过一口回道,“阿朱阿碧逐渐长大,是时候请师傅开蒙了。明日,劳烦邓大哥取我的名帖去城南拜访张举人,张先生博学多才xingqíng通达,正适合教两个丫头。”
包不同这些年为了买卖的事多在城中往来,消息远比慕容复更为灵通,自然知道这张举人虽说屡试不第,可教出来的学生却是各个了得且官运亨通,请他来教两个丫头显然是豪华配置。想到这,他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是两个斟茶递水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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