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并不服气,不由悄悄扯了扯慕容复。
慕容复这才回神,怔愣了片刻方低声道:“辽主好大喜功又轻信冲动,只要西军打出声势来,辽主定不愿放过这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至于领兵的人选,萧峰绝争不过巧舌如簧的耶律乙辛!”
章楶这才满意地点头,赞许道:“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折可适见种师道在叔叔的瞪视下颇有些蔫头耷脑,忙转换话题为他解围。“若是由耶律乙辛领兵,北面的压力却也不必过于忧心。待完颜部起兵呼应,耶律乙辛又得急急带兵往回赶,北面也就是虚惊一场。”
章楶又点了点头,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何时起兵?”
章楶此言一出,种谔等人皆将目光转向了慕容复。只见慕容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待元祐九年正旦,夏国使者迟迟不来陛见官家,下官正可来西边了解战局、便宜行事。”
“开chūn后起兵,甚好!甚好!”章楶闻言亦不禁点头。冬季作战环境险恶,实在动摇军心。慕容复能预先料想到这一点,章楶显然又对他放心了几分。
“还请大人为此战命名!”慕容复即刻拱手道。
“命名,平夏之战!”章楶起身正色道,“以‘兴亡常事休悲’为令。”他终究是个文人,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仍是摁不下文人心xing,不轻不重地嘲讽了西夏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章楶:兴亡常事休悲!
西夏: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128章 jiāo易
章楶等既已商定了平夏之策,便要按各自的分工去忙碌。不过数日的工夫,章楶、折可适、慕容复三人便先后离开了鄜延军。可这一回,包不同并没有随慕容复同行回京,而是被留下来处置收买完颜部的一应事宜。
如包不同这类人,所谓的忠君爱国绝不如实现个人价值来得重要。正是因为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显出自己的本事,他才不愿老老实实去攀登仕途,而是选择为慕容家兴复大燕谋朝篡位而奔走。说到底,一代能臣哪里有开国元勋拉风呢?
正因如此,当慕容复言道:“只要能够收服完颜部,封官许愿无一不可。”,同来送行的种师道已忍不住呲牙咧嘴,显然内心极为忐忑。可包不同却即刻便明白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来,当下挺胸叠肚jīng神抖擞,誓要gān一票大的!
只见包不同满面笑容地向慕容复躬身一礼,斩钉截铁地道:“公子爷尽管放心,老包若不能收服完颜部,提头来见!”说着,他又忽而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道。“只是……公子爷,旁的都好说,万一那些生番要圣旨怎么办?”
包不同话音未落,种师道已想跳脚骂娘。这完颜部茹毛饮血尚未开化,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他们知道什么圣旨?包不同说这话,分明是凑热闹不嫌事大!
哪知慕容复闻言竟只漫不经心地笑道:“他若要圣旨,给他写一张不就完了?”慕容复不是不知包不同xing格张扬,只是属下有gān劲总比挑三拣四指手画脚,非但不肯gān活还总要叽叽歪歪来得qiáng。至于想在任务中显出自己的本事来,那简直就是美德!只要他真能把事qínggān漂亮了,当老大的出面给属下兜底也是应有之意。
然而慕容复这话音一落,即刻便意识到自己这口吻实在很像后世某部电影里那位霸气侧漏的大jian宦。他即刻清清喉咙,扭头向种师道正色道:“种兄安心,待大事了结,将这假圣旨一把火烧了,也就死无对证了!”
种师道跟着慕容复,连擅开边衅欺上瞒下这种株连九族的大事都做出来,哪里还差矫旨这一条罪名?见到慕容复出言安抚,他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抱拳道:“一路保重!”又吩咐跟在慕容复身边的薛慕华,“照顾好明石!”说罢,便转身离去。
慕容复见种师道认同他的做法亦是一笑,这便轻叱一声,策马扬鞭而去。
包不同在鄜延军中又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来了辽国内应的消息。辽主耶律洪基在得知朝贡被烧之后果然大为恼火,派人向完颜部兴师问罪。那耶律洪基的智商却也未曾全部掉线,问罪完颜部亦说是完颜部与汉人勾结火烧朝贡,bī着完颜部将那些罪魁祸首的汉人jiāo出来。完颜部自然是无人可jiāo,于是族长和哩布的长子乌雅束便被拘走了。乌雅束xingqíng桀骜,在前往上京的途中几番与辽兵冲突,到了上京后不久便被nüè待致死,连到辽主耶律洪基面前喊冤的机会都不曾得到。
包不同获知讯息即刻大笑三声,忙不迭点起人马扮成货商又往完颜部而去。这一回少了不胜旅途劳累的慕容复,包不同的赶路速度又快了许多,竟是不到一个月便抵达了完颜部。
作为一个还没有形成文字的生番部落,完颜部中自然也不会有成熟的守丧规矩。但失去亲人的痛楚,却不会因为没有规矩而有所减淡。是以,包不同方一来到完颜部便已感受到了部族之中沉重的气氛。见到前来相迎的完颜阿骨打,包不同的面上即刻堆出一副焦虑不安的表qíng,急切问道:“阿骨打兄弟,贵部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为何大伙都郁郁不乐?”
完颜阿骨打面色奇异地望了包不同半晌,终是沉沉一叹道:“原来是包兄弟来了,里面请!”
包不同天生胆大,见完颜阿骨打神色有异也只假作不知,忙道了声谢便跟着对方向和哩布的营帐行去。
不过两个月未见,和哩布瞧着却已憔悴了不少,原本肌ròu虬结的身躯如今已严重缩水,看起来瘦弱而佝偻。而他面颊的皮肤更是松弛,颚下的黑须也已花白,好似瞬间便从一个如日中天的壮汉走向了日暮西山,显然丧子的痛楚对他的打击不小。
包不同见和哩布这般老态也是吃了一惊,忙躬身一礼道:“包不同见过族长,究竟出了何事?何以族长您……”
和哩布目光复杂地抬眸望了包不同一眼,yīn声道:“你叫包不同?”
包不同心下微微一跳,却仍顶着一张担忧的脸孔小心翼翼地应道:“正是!”
“拿了!”和哩布双目通红,即刻放声大吼。“砍了他的脑袋带去给陛下!”
包不同身怀武功可这时却毫不反抗,任由帐中的数名壮汉将他反剪着手摁倒在地,只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神qíng叠声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族长!阿骨打兄弟,老包是来买人参的啊!怎么回事啊?”
包不同的演技或许瞒不过慕容复,但骗过如今仍心xing单纯的完颜阿骨打却是绰绰有余。只见完颜阿骨打即刻上前一步,挡在包不同的身前叫道:“父亲,不要冲动!契丹人的话,不可相信!”
和哩布向来器重阿骨打,听阿骨打这么说登时面露犹疑。
包不同也在阿骨打的身后卖力出演,连声大叫:“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完颜部不讲信用,要夺我钱财么?”
通译许卓城念在同为汉家血脉,此时也忍不住为包不同求qíng道:“族长,还是先把话问清楚再……再……”
阿骨打与许卓城同时为包不同求qíng,和哩布终是逐渐缓和了神色,令道:“先放开他。”
“谢爹爹!”阿骨打即刻应了一声,转脸将包不同扶了起来。
包不同又惊又怕地抹了一把脸,怯生生地坐在和哩布的对面偷觑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端地是将一个爱财又惜命的普通汉商的形象刻画地惟妙惟肖。
和哩布见了包不同这副模样,心中也已隐隐动摇起来,此时问话语气却是和蔼了许多。“包先生此来是为收购人参?”
包不同默默地点了点头,即刻答道:“族长,咱们早有约定,这人参的买卖可长久做下去。你现在杀了我,是杀jī取卵啊!”
和哩布嘴角一抽,隔了一会方又道:“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正赶上辽主收取朝贡,你可还记得?”
包不同又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道:“我家公子爷帮过你们,你们不能恩将仇报啊!”
“究竟是帮我们还是害我们?”和哩布森然道,“偷袭辽军军营,放火烧了朝贡的贼子是不是你们?说!是不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大儿子乌雅束?”和哩布话音未落,包不同身边的一名女真壮汉便将刀子顶在了他的颈间。
“啊?乌雅束兄弟死……死了么?”包不同即刻做出大吃一惊的模样来,张着嘴呆滞半晌方大声叫道。“冤枉!冤枉!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乌雅束兄弟的!不是我啊!”
完颜阿骨打见包不同扑在地上哭地犹如杀猪一般,恻隐之余又隐隐对他有些瞧不起,不由道:“爹爹,不是他,他没这个胆量!”
和哩布见状也认同了阿骨打的看法,只道:“他家公子却是个有胆色的!”
完颜阿骨打又摇头。“可惜身体太弱!”
父子俩正一头雾水蹙眉沉默,包不同又忽而哽咽着道:“阿……阿骨打兄弟,究竟出了何事能不能告诉老包?……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啊!”眼见完颜氏父子同时将他目光转向他,他忙抹抹眼泪,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
阿骨打见包不同竟有胆量询问详qíng,不由诧异了一下。父子俩沉默片刻,终是将内qíng向包不同和盘托出。
当包不同听闻辽主派来的使者不但杀了乌雅束,更拿去了另一份更大价值的朝贡,他不由拍着大腿破口大骂:“这辽国皇帝也太不讲理了!分明是他的将士无能失了朝贡,他不但不怪罪自己的将士,反而再来欺压完颜部,这算什么事?”
包不同这话却是说地完颜父子心有戚戚,当即同声一叹。
“不过,这个事真的与我苏家无关啊!”包不同又急忙为自己分辨,“族长,倘若我苏家真有与契丹皮室一拼的能力,又岂会给人灭了满门呢?”
“那位南院大王却说你们并非普通商户,而是大宋的官员!”完颜阿骨打又咬牙道。原来萧峰未曾保下乌雅束心中十分歉疚,便在阿骨打来上京领回兄长尸体时将他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完颜阿骨打。完颜阿骨打见萧峰这般义勇,生受他几下重拳也不曾反抗,更不曾令手下为难于他,却是对他的说法信了几分。
“这……这可真说不清了!”包不同忙举起胳膊辩白道,“老包若是大宋官员,管叫老包天打雷劈!”他咬牙切齿地立过誓,便又道。“老包虽是商户,却也知道咱们宋人恨的是契丹人。若是有那火烧朝贡的本领,何不用在战场上?区区一点朝贡,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你们恨的是契丹人……”和哩布闻言,忽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包不同愣了一会方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又连声叫屈。“族长,我苏家的确与契丹人有血海深仇,可若要报仇,那时辽国使者来,便可拿火枪暗杀他们。何必等到他们离开完颜部再动手?”顿了顿,他又道。“那南院大王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杀人嫁祸,证据呢?……族长,依老包看,大有可能是那南院大王联合手下私吞了朝贡,又假装朝贡被人抢夺,骗了辽国皇帝更害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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