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你来说?”耶律洪基又急又怒烦躁不堪,始终没什么好语气。“朕在朝上问了数回,满朝文武没一个能为朕分忧!”
萧观音却不以为意,只轻轻摁着耶律洪基的手背缓缓道:“陛下是不是还忘了一人?”
耶律洪基猛然扭头望向妻子,沉吟片刻方低声道:“你是说……”萧峰!耶律洪基的脑海中即刻浮起了这个名字。此人自宋土回归大辽,对宋国的火器了如指掌。完颜女真意图谋逆一事,他也曾事先警告。“只怕他心系大宋,不肯效力!”耶律洪基忆起了萧峰当日的劝谏,自然也就忆起了他当时的不逊。
萧观音闻言只是嫣然一笑,柔声道:“峰弟xing子桀骜是有的,可若说他不忠于大辽不忠于陛下,臣妾却绝不相信!他如今就在东宫,陛下尽管召他来问话。他若不肯效忠,就请陛下杀了他!”
耶律洪基见萧观音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流说出如此狠戾的一番话来,登时心中一乐,即刻问道:“他是你堂弟,你舍得?”
只见萧观音深qíng地望着耶律洪基,一字字地道:“夫妻一体。弟弟再亲,又哪里亲得过丈夫?”
“好!好!”萧观音这话着实贴心,耶律连叹两声不禁搂着萧观音志满意得地纵声大笑,当下吩咐内侍去宣太子与萧峰觐见。
不一会,太子与萧峰二人便在皇后的宫中见到了耶律洪基。
萧峰这两个月来住在东宫,朝上的事自有太子与他分说,对大辽如今的困境却也是知之甚祥。今年三月,耶律乙辛得了“平南大将军”印,领兵十万攻打大宋河间府。四月初,耶律乙辛誓师出征。可就在耶律乙辛出征后的第十日,大辽治下的生番完颜部便率女真十二部起兵谋反,并号称带甲三十万。女真人野蛮凶悍,起兵不足十日便打下长chūn州,回跋部屈膝投降。耶律洪基才安排了耶律乙辛出征大宋,后方正是虚空。得此消息,他忙又拜宋王耶律仁先为将,拼凑了十万人马令其剿灭女真。耶律仁先带兵在长chūn州与女真接阵,不敌燧发枪,惨败。接下来这一个月,耶律仁先且战且退,最后连huáng龙府也给女真人夺了去。huáng龙府是大辽的经济及军事重镇,huáng龙府被夺,举国震动。耶律仁先自知事关重大,便令大军驻守通州,他本人则快马赶回上京,请罪求援以及劝耶律洪基做好迁都的心理准备。
此时见耶律洪基拿完颜女真举兵一事向他问策,萧峰登时一阵沉默,心底无由来地浮起一股啼笑皆非的荒唐感。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若是听闻大辽后院着火,他必定会与丐帮兄弟饮酒庆祝。谁能料到有朝一日,他会为耶律洪基所用,为大辽出谋划策?太子耶律浚不知萧峰那复杂难辨的心思,他唯恐萧峰说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种话来恶了耶律洪基,急忙向他连使眼色。
好在萧峰虽不会察言观色,却也是个心胸宽大之人。他并不曾因为受了杖责而记恨耶律洪基,反而很快收拾心绪,好言劝慰了他这位结义兄长几句。“陛下,完颜部起兵仓促,大辽治下的其他部族也不曾呼应,可见大势犹在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女真虽号称带甲三十万,但以微臣之见这话多半夸大。女真十二部中完颜部已是极为qiáng盛,也仅有四五万人,整个女真族最多也仅有四五十万人口,jīng兵qiáng将十万之数已是极限。所谓势单力孤,他们仗着火器之利两个月内连下数城,打到huáng龙府已是qiáng弩之末。这个时候,陛下切不可轻易迁都,而应稳住局面,派大军剿灭此乱贼。”
耶律洪基当然也不想迁都。迁都说得好听,实则就是逃跑。他身为大辽皇帝,岂能丢这脸?如今眼见萧峰也反对迁都,他即刻点头道:“迁都一事事关重大,朕看耶律仁先就是被女真人吓破了胆!”
耶律仁先的本事,萧峰不熟,也不好胡乱点评。他只知道大辽的jīng兵其实都被耶律乙辛带去攻打河间府了,耶律仁先所率的十万人马原就是大半以仆从军充数。而仆从军的战力,就不需提了。“如今女真来犯,臣以为攻打大宋一事也只能缓一缓。不知陛下可曾召回北院大王?”
说起这个,耶律洪基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只恨声道:“朕令乙辛带兵赶回,他却只诸多推搪,又说大军调动困难,调回来也是师老兵疲不堪一战。说来说去,只会问朕要粮饷,可恨!”
萧峰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平心而论,耶律乙辛的话却也并未有大错。调动十万兵马实在不是一桩小事,所谓三军未动粮糙先行,原本耶律乙辛带着十万大军赶赴河间府,只要开战就能劫掠,不愁没有粮饷。但现在又要奉圣命赶回来打女真,这一路回来沿途都是大辽的地方,没有充足的粮糙,难道让耶律乙辛带着大军去劫掠自己人?更何况,大军一路奔波,自然也需要赏银激励士气。然则耶律乙辛向来jian狡,他这般推脱是否还有畏惧女真之意呢?这一点,就不足为道了。“除了北院大王与宋王麾下将士,我大辽难道再无jīng兵?”
“大辽jīng兵百万!”眼见萧峰质疑大辽军力,耶律洪基即刻瞪了他一眼大声反驳。然而说完这句,他不由又是一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破女真,必得先破燧发枪!”
这一点,萧峰也是深以为然,当下便道:“燧发枪威力了得,唯有一个弱点:换装子弹需时极长。要破燧发枪,唯有抓住敌人换子弹的机会大举进攻。”
耶律洪基却是气馁地摇头。“女真人将使用火器的将士排成三排,轮番she击,这个办法不成!”
“皮室骑兵侧翼偷袭呢?”萧峰又问。
“女真亦有骑兵!”耶律洪基仍旧摇头。
“若是不等女真枪队列阵便先出击?”
“女真人惯于爬山涉水,皆是jīng兵,行动并不慢。”
“据城而守,是否可行?”
“女真人也可绕道别处,将整个糙原闹地jī飞狗跳,各部族都要生异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峰不由重重一叹,只在心中暗叹慕容复这帮手果然选地得力。只见他咬咬牙,沉声道:“那便唯有用车阵、重型弩弓和投石机!”
“……学宋军?”耶律洪基奇道。
萧峰点点头,神色莫测地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耶律洪基在心中琢磨了一番,忽而起身抚掌大笑。“妙极!妙极!南院大王萧峰听令!朕封你为‘平乱大将军’,率部五万即刻赶赴通州接任军务,剿灭女真部,将那完颜和哩布的人头带来见朕!”
耶律洪基的话音方落,萧观音与耶律浚便同时紧张地瞪住了萧峰。
只见萧峰怔愣良久,终是轻轻一叹,单膝落地大声道:“臣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峰在东宫住了两月有余,这君臣之间的名分止定权利义务,他已知之甚深。更何况,他若不愿接旨,想来萧观音是绝然不会将解药给他的。
“至于那耶律仁先,屡战屡败危言耸听……”说起无能的耶律仁先,耶律洪基即刻满心厌恶。
萧观音与耶律浚见耶律洪基神色不对,似要降罪于耶律仁先,忙齐声道:“陛下/父皇,宋王熟知女真战力,不若令其给南院大王做一副将,将功折罪!”
耶律洪基有了解决燧发枪的办法正是心qíng大好,眼见皇后与太子一同维护萧峰却也不以为意,只向萧峰笑道:“贤弟,你瞧瞧,朕的爱妻与儿子这般信重于你!”
萧峰虽不再是那一无所知的官场菜鸟,可对“迁怒结怨”这等高深的门道仍旧摸不着头脑。听得耶律洪基这般所言,他只面无表qíng懵懂以对,更别提甜言蜜语表什么忠心。
耶律洪基与萧峰相处一年,逐渐也摸清了他脾xing,却也不以为忤,只续道:“南院大王重任在身,今日便出宫准备罢!”
“谢陛下!”萧峰闻言即刻跪下谢恩,这一句却是比方才喊“万岁”真心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好一个赤胆忠心的萧大王!
第139章 风云变幻
经过连续三天三夜的火pào攻击,慕容复终于站上了西夏都城兴庆府的城头。那时,城墙上的血迹尚未洗净,兴庆府内已是一片肃杀的沉寂。
慕容复伸手轻轻地抚过那残壁断垣的墙头,忍不住低声一叹。只见那被火pào熏黑炸裂的断壁fèng隙内,不但浸透鲜血,更嵌入了不少细碎的骨ròu。西夏立国近百年,纵然穷苦些也多少有些底蕴。比如这兴庆府的护城城墙,巍峨高大不逊大宋。而党项族自知亡国在即,临死一搏,亦是十分勇猛。鄜延军与兴庆府驻军的这场苦战一连打了三天,这座城墙便犹如一座巨大的绞ròu机,将无数大宋与西夏勇士的血ròuxing命绞杀。直至三天之后,咆哮的火pào轰塌了兴庆府的西门,慕容复多年来埋伏在西夏众多细作又串联了城中的汉人百姓起事,西夏的都城方才被彻底征服。
“来人,八百里加急,报捷!”慕容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充斥在胸臆间的血腥气味排除出去,即刻沉声下令。“元祐九年六月初三,鄜延军十万将士苦战三日攻破兴庆府,西夏太后梁氏、皇帝李乾顺自焚殉国!西夏,亡了!”
随侍在慕容复身侧的小卒飞快地做着记录,唯恐漏了一个字。慕容复话音一落,他即刻抱拳一礼,大声应了一声“是”,匆忙向城下走去。显然能够被派去传递这样一份捷报,这小卒也是兴奋莫名,并不以路途遥远为苦。
那报捷的小卒方一离开,同样立在慕容复身侧的种师道便忍不住问道:“梁太后和西夏皇帝自焚殉国?”如果夏国的太后和皇帝自焚了,那如今被严密关押在鄜延军中的那对母子又是谁?
慕容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柔声叹道:“是啊!这李氏母子冥顽不灵宁死不降,还纵火烧了西夏皇宫。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啊,都给他们陪葬了!可惜!可惜!”
慕容复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种师道即刻被噎地白眼乱翻,良久都不知该如何搭话。
却是慕容复此时显然已散去了胜利的喜悦之qíng,将思绪又调整到了工作的状态。“夏国虽亡,但我们要gān的事却只是刚刚开始。这里被异族占领近百年已是块生地,要将其调弄成熟地尚需时日。本官提几点要求,还望鄜延军令行禁止!”
种师道见慕容复转入正题,即刻躬身一礼,大声道:“请大人示下!”
“第一,清理。以李氏母子的名义诏令夏国各地驻军在一个月内弃械投降,逾期不降者,以叛国论罪全军尽屠。兴庆府内凡党项皇族、世家、高官全部捉拿下狱,他们中若有家人在外领兵,可令其传讯家人招降,免于一死;其余人等,问清财产,格杀勿论。清扫逃窜的党项残余势力,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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