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陪在慕容夫人chuáng头的桂妈妈急忙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招呼邓百川等人入内。四大家臣与邓大嫂早已守在门外,听到慕容夫人召唤便亟不可待地闯了进来,异口同声地道:“见过主母,主母保重!”
慕容夫人无奈地摇摇头,目光一一扫过那五人,许久才道:“邓大嫂,我把儿子jiāo给你了。复官生来孤苦,日后,你代我好好照顾他。”
邓大嫂急忙低下头,让泪水直接落到地上,哽咽着道:“主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爷。”
慕容夫人点点头,又对邓百川言道:“邓大哥,今后慕容氏兴复大燕的重担便要压在你和复官的肩头了,还望你好生辅佐复官勿负了慕容家列祖列宗的期望……”
邓百川是个心xing实诚的老实人,他拙于言辞,心头虽有千言万语,此刻竟只能瓮声瓮气地挤出一句:“主母放心,邓百川便是舍了命也要助公子爷成就大业!”
“复官……”慕容夫人又吃力地将手伸向儿子。
慕容复急忙接住她冰冷的手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连声道:“母亲,儿子在,复官在这儿!”
慕容夫人眷恋地抚着他的面颊轻声道:“你慕容氏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何等英雄了得,你身为慕容氏后人,祖上的荣光决不能遗忘,慕容氏的大业只能仰赖你……”
慕容复终于忍无可忍,泣声道:“母亲,难道除了这些,您再没有别的要与复官说吗?”
慕容夫人一怔,隔了一会,她竟露出一个艰涩的笑靥。慕容氏祖上的荣光令她熬尽最后一口气,万分艰难地道:“复官,你可以怨我,但你不能……对不起,你爹!”说完这句,她便闭目长逝了。
“母亲?母亲!”慕容复扶着慕容夫人的胳膊狠摇了两下,慕容夫人却再也不会回应。“母亲,您应我一声!为什么……为什么?”
邓大嫂见慕容复伤心地近乎发狂,急忙上前抱住他,高声道:“公子,主母已经去了!逝者已矣,公子珍重啊!”
这两句话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慕容复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只觉心口再度涌起一阵钝痛,这种痛是这般地熟悉,从上一世直至这一世,犹似附骨之疽如影随形。痛地他喘不过气来,痛地他脱力地滑跪在地。“为什么?”他仍兀自低喃,为什么复国就这般重要?为什么一个满心皇帝梦的丈夫就这般重要?为什么我永远都是要被牺牲的那个?他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径自晕厥了过去。
“阿征、阿征……”恍恍惚惚间,慕容复好似听到有人在喊他。那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那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他的母亲,上一世的母亲。
她满面哀伤地坐在他的chuáng头,端庄、秀美,美好地如一副画一般。然而自她口中道出的话语却又那般令人心寒,她说:“你爸爸……要换肝,只有你……你的病,反正也已经治不好了,妈妈不能没有爸爸。阿征,你别怨我……”
上一世看到的最后一抹颜色,是一片教人心头空茫的纯白。他只是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她还是这般温柔?
慕容复猛然睁开双眼,一下子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
“公子!”正守在他chuáng边的阿朱阿碧见慕容复清醒即刻哭着大叫,“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不一会,四大家臣与邓大嫂同时闯了进来,挤在他的chuáng头焦急地望着他,叠声追问:“公子爷可安好?”
慕容复扶着额角用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头颅,低声问:“我睡了多久?”
阿朱回头看了眼房里的计漏,答道:“才一个时辰。公子,您几日没有歇息了,先好好睡一会吧。”
慕容复却已推开覆在身上的薄被站了起来。“阿碧,去取我的丧服来。”
见到慕容复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这回连邓百川也忍耐不住出手拦住了他。“公子爷,还是先歇一歇罢,主母那还有我们。”
慕容复还是摇头,接过阿碧递来的麻衣穿戴整齐。“我是母亲独子,母亲一生命苦,这最后一程我总要陪着她。”说罢,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姑苏慕容氏的女主人过世,这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慕容复在燕子坞停灵七日接受各路江湖人士的祭拜。只因慕容家在苏州家大业大,竟连地方官员也来了不少。然而,慕容复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眨眼间,便到了第六日的夜晚,萧瑟的秋风穿过空dàng冷清的灵堂,将散落在灵堂上的几张冥纸轻轻卷起,在半空中微微打了个旋。守在灵堂门口的小厮早已疲累不堪地沉沉入睡,灵堂内唯有慕容复一人仍端端正正地跪着,将冥纸制成的铜钱元宝送入火盆。连续多日的守灵令慕容复更显形销骨立,粗制的麻衣覆在身上却好似覆在一具空dàngdàng的骨架上一般,然而他那一双眼睛却是愈发地沉冷摄人。
不一会,带着一身寒气的公冶乾大步走了进来。他跪倒在慕容复的身侧,随手拾起一张冥纸送入火盆,低声道:“果然不出公子爷所料,邓大哥与我抓了好几个小贼,都是来打我们还施水阁主意的!”
慕容复眉头不动,只轻声吩咐:“废去他们的武功,赶出燕子坞。”
公冶乾显然对慕容复这个略显仁弱的决定不满,当即建言:“公子爷,若是他们把消息传了出去,不如……”他手腕一翻,做了一个斩糙除根的动作。
“大可不必。”慕容复无动于衷地道,“祖宗留下的宝贝,儿孙若是有能耐自可将其发扬光大;若是无能,纵然再机密也终会被人巧取豪夺去。放他们走,就当是为母亲积德罢。”
眼见慕容复抬出慕容夫人,公冶乾只得低头称是。顿了顿,他又道:“主母已逝,桂妈妈向大嫂请辞,不知公子爷……”
“给她银两,放她回乡。”慕容复随口道,显然从来都不曾将这个曾在慕容夫人面前进谗言的桂妈妈放在心上。
公冶乾却急了,赶忙出言劝道:“公子爷,这桂妈妈知道慕容家不少事。万一在外面胡言乱语……”
既然知道谋反复国不能传于六耳之外,当初自己为什么又说得那么起劲,以至于连一个不相gān的老妈子也知道了?慕容复无奈叹息,冷声道:“桂妈妈在我慕容家执役数载,若是说了出去自己也讨不得好。让邓大嫂多给银两,把话点透了,封她的口。”
公冶乾还是不同意慕容复的做法,只是他看慕容复的面上已显露出不耐烦来,登时心知这个话题不能再提,便含糊应了声“是”,急急走了出去。
第二日,便是出殡。
一大早,慕容复正在灵堂内为母亲上香,包不同匆忙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爷,舅夫人和表小姐到了,只是她们的衣裳……”
慕容复会意地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将李青萝与王语嫣堵在了灵堂外。李青萝是慕容夫人的弟媳,与慕容复是未出五服的亲戚。慕容夫人过世,论理李青萝该在第一日便来燕子坞与慕容复一同守灵。然而她不但没有到,今日前来竟连丧服也未曾换上。李青萝生来美貌,此时与女儿各穿一身粉色襦裙,好似一对姐妹花,愈发显得明艳动人,直引得灵堂上的不少江湖人士探头探脑。
慕容复见了这位舅妈的装束就是心头有气,然而长幼尊卑有别,他仍旧不得不平平心气,沉声道:“舅妈,语嫣年纪尚幼,灵堂上未免有所冲撞,不如先去喝碗安神药再来给先慈上香。”
李青萝自然明白慕容复的言下之意,喝安神药是假,让她们母女换了丧服才是真。只是她当年嫁给慕容夫人的弟弟也是bī于无奈,成婚后不久丈夫过世,慕容夫人经常指桑骂槐说她不守妇道又说王语嫣是野种,李青萝早与其jiāo恶,又哪里肯为她服丧呢?听慕容复这般所言,她当即回道:“长幼有序,待我带语嫣给姐姐磕个头再说。”
哪知她刚上前一步,慕容复便忽地一闪身到她面前,将她拦住了。
李青萝活了二十多年从来随心肆意,除了段正淳,从未有男子胆敢令她不快。如今见到慕容复这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少年冷冰冰地望着她,犹如冰雕雪铸的面庞上分明是毫无表qíng的,可不知为何又隐隐让她品出几分奚落讥讽来。李青萝不由一阵恼怒,即刻厉声道:“你敢拦我?”
“复官不敢。”慕容复却仍旧一脸平静,那冷漠的神qíng好似入定了七八十年的老僧,chūn花秋月绝色红颜于他都不过是骷髅白骨了无生气。“舅妈既知长幼有序,便该明了先慈与舅妈原是先慈居长,舅妈为幼。舅妈既然带语嫣来磕头,又为何不做足规矩?这是敬重先慈之意,亦是舅妈敬重自己。灵堂里的眉高眼低蜚短流长,舅妈当真很受用么?”
灵堂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露出的色眯眯的眼神李青萝自然是看到了,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慕容复居然会肆无忌惮地说破。她本该恼羞成怒将慕容复斩去手脚充做花肥,可不知为何触到慕容复那双冷酷无qíng的双眸便失了底气。正不知如何自处,邓大嫂已上前禀道:“舅夫人,安神药温好了,这边请。”
李青萝怒瞪了慕容复一眼,抱着王语嫣扭头向隔壁的厢房行去。
接着,便是捧灵、出殡、落葬。山水福地早已选好,木棺也已落地,只是没有慕容复的命令,下人们谁也不敢动土。慕容复沉默地在墓前站了许久,直至邓大嫂上前来低声提醒,他才醒过神来,亲手捧起一抔huáng土缓缓地洒在母亲的木棺上,竭力克制身躯的颤抖,平静的道:“下葬罢!”
丧事结束,送葬的人群缓缓散去,慕容复却还要留在这里结庐守孝。王语嫣许久不见慕容复,吵着闹着要留下来陪表哥。李青萝拧不过她,只好听从邓大嫂的劝解先回燕子坞喝茶歇息。
王语嫣蹦蹦跳跳地将慕容复将要居住三年的茅糙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跑到慕容复跟前拍拍他的膝盖,噘着嘴道:“这里可真简陋!表哥还要在这住多久?”
慕容复将王语嫣抱上自己的膝头,轻声道:“父卒母丧,齐衰三年。”说罢,他心中忽而一声冷笑,心道:父在母丧,齐衰杖期。母亲,他终究没有来,值得吗?
“三年啊,这么久!”王语嫣小大人一般垂着脑袋叹气,又伸手摸摸慕容复身上的麻衣。“这衣料这么薄,表哥你冷不冷?”
“表哥不冷,表哥习惯了。”慕容复心头一软,缓缓地将王语嫣抱紧,下颚抵在她的头顶磨蹭了两下。“三年很快的,表哥还有很多事要做。待语嫣长大了,表哥给你准备十里红妆,选个王孙公子,不要段誉那小子,他口花花靠不住!我们要选个一生只有你一人的,叫他往东不敢往西,每日在你身边哄你开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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