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真心实意的好意,孟珩是无法推拒的,只得qiáng打jīng神起来待客。
好在陈平并未察觉到有何异样,见了他的苍白脸色,也只当他是风寒、着凉一般的普通小病,嘘寒问暖一番,又留下好些不便宜的补品,方放心离去。
孟珩眼睛瞥到那堆补品之上,却是骤然冷下脸来。
有一股yīn沉沉的妖异之气从那外观jīng美的礼品上散发出去,成包围之势极其缓慢地侵袭过来。
如丝如缕,勾动着他体内气息的翻搅。
孟珩眉心蹙了蹙,他qiáng忍着不适,快步走过去,对着那堆东西凝目细看了一番,然后猛地伸手拎出一个雕花木匣来,毫不犹豫地扔进房中燃烧正旺的火炉内。
“噗呲”一声,火焰没过了木匣,缓缓吞噬着那材质上好的木料。
然而那股妖异之气却不减反增,竟随着火势的高涨猛地窜出,黑压压地铺卷过来。
孟珩退后了两步,眯眼看着那火炉上不断跳动的火焰。
从刚刚陈平来这儿的一举一动表明,他对此显然是一无所知。必是那妖物寻机借着陈平的动向,溜入孟宅之内。
此妖着实狡猾,几番骚扰下来,都不肯显露真身,只凭着那股气息便搅得他不得安宁。
就像是抓住了他的弱点在狠命利用一般。
孟珩眼睛眯起,眸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神色。
此妖,或是这妖的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对他十分熟悉,熟悉到居然能掌握这个连他自己都尚未弄清缘由的弱点。
孟珩勾了勾唇。他想他可以确定这背后作祟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此时那妖异之气愈加浓烈,连带着那噗呲作响的火炉都快要被这股气息所扑灭。
孟珩的脸色愈加苍白,他像是无法忍受体内气息的翻搅一般,身子慢慢绵软下来,“扑通”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恰好走进房门的罗云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连连呼唤着少年,却始终无法把他叫醒。
而那股罗云无法察觉的妖异之气,此时见孟珩晕倒,反愈发弥漫上来,逐渐将他整个人都覆盖进去。
———
夜深人静。罗云把昏倒过去的孟珩安置在chuáng榻上,又使了百般功夫,仍不见孟珩醒来,心中又忧又惧,只得守在少年身边,生旺了暖炉,怕少年在昏睡中被这几日来愈加凛冽的寒意冻着。
又鉴于上次那般混乱景象,他此次事先把房中一应有棱角能划伤人的东西都清理出去。
最后竟是疲倦地趴在少年chuáng边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chuáng上静静躺着的少年身上竟被一阵突然缠绕上来的yīn翳弥漫,不消片刻,少年整个人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chuáng边的罗云似有所感,他鼻中轻哼了一声,侧了侧头,又睡了过去。
唯有房中的暖炉偶尔“噗”地一声,冒出火星来。
却说那阵鬼魅的yīn翳不是别的,正是这几天以来日日骚扰孟珩的妖异之气。
此时那东西挟了孟珩一路出得孟宅来,速度竟如一阵风般,转瞬之间就从那夜幕下的街道之中,走街串巷地掠过,只半盏茶时间,便见其现身于京城另一侧的高宅大院之内。
却恍若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从外面看这房间里黑乎乎的,然而里面竟是灯火通明,极为亮敞。
一位身姿曼妙、容色极为艳丽的女子,于这数九寒冬的天气里,竟只披了件绯红纱衣,裹一身银白长裙,斜倚在房间内的软塌上。
仔细一看,这女子也不是个陌生的,竟是那曾出现在首辅吴有贞府上的美艳女子,红玉。
此时她正笑意嫣然地看着房间里骤然出现的那团yīn翳。
只见那黑漆漆仿佛云雾般的东西缓缓地飘散幻化开去,不多时竟化出了几个人来。
除去孟珩被丢在地上,口中似闷哼了一声。再看那黑影幻化出的几人,模样竟都与常人迥异。
其中有男有女,一个个却都尖牙利爪,眉眼细长,眼眸转动之间都隐隐流出一股凶狠冷漠之色。
乍眼看去,竟和当初那狸妖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却是更为狡诈yīn险得多。
红玉轻笑一阵,声音有如huáng莺般悦耳,手上却猛地撑榻坐起,身形如飞一般,蓦地闪到孟珩面前,再一个闪身,诸妖只觉还未看清女子身形,便见那地上的少年已经被女子放到了那软塌之上。
女子倾身细细端详了少年几番,伸出她那细白如葱的手指轻抚上少年那肌肤颇有些粗糙的面颊,冷笑一声,手指上暗施了力道。
便见那涂着火红丹蔻的尖利指甲竟从少年的面颊上刮出一道药泥来,药泥污了那鲜艳的丹蔻,红玉却不在意地掏出袖中锦帕,边随意地拭了拭,边看向少年的脸。
只见少年那略微发huáng的脸上多了道指甲刮过的红痕,然而待红痕渐渐消褪,却可见得那处的肌肤竟是与别处不同的白皙细致。
红玉不由得又是一阵轻笑,却与前番不同,仔细听来,这笑声里竟多了几分毫不掩藏的yīn冷。
“端月、青凤,你们退下吧。”红玉望着少年的脸,缓缓道:“这次的事,于你们几个身上各记一功,鉴于此,那从孟宅里掳来的十几个小妖,可任你们处置。”
那堂下立着的诸妖一听这话,都不禁面上一喜,随即纷纷面色恭谨地道了声“是”,便又一齐于原地凭空消失了。
此时房间无人,女子脸上更没了笑意,只眼中神qíng不断被狠绝、恼恨又有得意等诸般qíng绪来回jiāo织占据。
然彼时她细看少年的脸,一双凤眼却蓦地眯起,神色也yīn暗了几分。
“原来你早就醒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声道。
果见刚刚还仿佛昏迷不醒的少年此时正缓缓地睁开眼,露出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恍若明镜一般,冷静而又淡然地看向女子。
“若是不醒,又岂能见到阁下的庐山真面目?”少年淡淡一笑,边以手撑榻坐了起来,边漫不经心地道:“承蒙阁下不弃,几次三番惦念着孟某这一条贱命,半年前险些置孟某于死地,如今又不辞辛苦地派那一众妖魔,把我弄得身心俱疲,无法施那cao控人心之术,再趁我昏迷不醒之时将我带到此地。如此费心尽力地想要我xing命之人,不见一见庐山真面目,又怎么够本?”
“你……”红玉没想到少年竟把她那一番动作都已看透,心下不由一惊,然而下一秒,她又立即恢复了镇定。
女子那似血红唇勾起一抹冷意森森的笑:“你果然与以往判若两人了。”
她欺身上前,飞快地伸出手,紧紧地钳住少年纤瘦的下颔,徐徐道:“半年前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女子尖利的指甲掐住他的下巴,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孟珩却只一挑眉毛,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顿了顿,伸手缓缓推开女子的手,道:“没人教过你,这个动作很失礼么。”
他兀自推开女子,起身下榻,挺直着背脊,负手立于一侧。
宛如苍劲翠竹,寒风冷雪不可动摇。
红玉的脸色难看了一瞬。她不禁想起过去种种,那压抑着的怒火更是窜了上来。
她旋身一转,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闪身到孟珩面前,伸手一下子勒住对方的脖颈,yīn沉一笑,道:“看来那名震京城的孟大夫却是个不会审时度势的,眼下你落到我手上,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摆架子。”
她细眉一挑,面上的笑容更扭曲了几分,一字一句地道:“别忘了,你早已不是那个孟府的二公子了,孟仁到现在都不知你还活着,你不要妄想我会因为他而放过你!”
第44章
孟珩眉心一皱。
咽喉处传来的窒息感令他脸色有些难看。再加上几天以来连续不断的体乏无力,都让他无法动得这女人半分。
还有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他前所未见的浓重的妖异之气。
比以往任何时候对他造成的冲击和影响都更为剧烈。
体内那两股极寒极暖之气仿佛脱缰的野马,从他的指尖开始便流窜不止,直冲向他的面门,活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成两半。
汗水浸湿了他整个后背。在这寒冬冷夜里,他居然感受不到丝毫凉意。
又是一阵猛烈的剧痛袭来。
孟珩狠狠地握紧自他被带进这间屋子以来,就未曾松开的拳头。
指甲毫不留qíng地掐进ròu里,借由这外部肢体上的微弱痛感,他qiáng自坚持着不让自己就此晕眩过去。
孟珩稍稍转了转头,直视着眼前的女人。
他脸上非但未流露出一丝红玉预料中的畏怯屈从之色,反倒缓缓勾起薄唇,笑意中竟有微微的嘲讽。
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流转之间竟是让红玉颇觉陌生的淡然无谓神色。
仿佛无论对方说什么,以什么人为要挟倚峙,甚至掐住了他的命脉,都不会让他有丝毫屈服。
“你这副样子,简直和你那个薄命的娘一模一样。”红玉微微一怔,细长凤眼斜挑成一个yīn沉的弧度,声音也更压抑了几分。
“哦?”孟珩似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淡笑着问道。
然而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刺了红玉的眼。若是以前那般怯懦脆弱不堪一击的孟珩倒还好,眼前这位神qíng温和不卑不亢,却偏偏像绵里藏针一般,使她那积压于胸的十多年的怒火反而猛地窜出来。
她手下不再犹豫,体内那千百年来流通运转的修为也来回流窜,顷刻之间,那庞大的妖异之气便漫布了整个房间,甚至使那烛火都感受到了一丝威胁,忽明忽暗地跳动不止。
女子看着少年一瞬之间变得痛苦至极的神色,拧出一个yīn恻恻的笑容,道:“你的那点得意之技,在我看来不过是班门弄斧,居然还敢不自量力地再次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当初你有幸从我手上逃生,就应该滚得远远的,现在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你活该!”
女子一字一句地道,话落,她看着少年一点一点阖上的双目,笑意更扩大了几分。
事qíng果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孟珩虽有那骇人听闻的cao控人心之术,据手下一位修为五百年的道行颇为深厚的狐妖透露,当时在左都御史府,那狐妖已将孟珩击至重伤,差一点便要得手,然就在几息之间,便被他不知不觉地夺去了意识,鬼使神差地放了孟珩逃生,实为诡异。
可同样也是因为此事,那狐妖抓住了这位孟大夫的一个惊天弱点。
即是孟珩似乎偶尔会因体内气息的混乱,而有jīng神极度脆弱、意识混乱,难以顺利实施他那cao控人心之术的时候。
然而要达成这一结果,却似乎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则便是有修为深厚、妖气异常浓重之妖,对孟珩造成gān扰,二则,此种妖,必是妖界最为qiáng大、狡猾之狐妖才可。
因为只有同类,而且是qiáng大的同类,彼此之间才能引起最qiáng烈的共鸣。
这几日那连连到孟宅骚扰盘桓却不现身,使得孟珩只能备受其扰却无法借由眼神对视而施cao控人心之术的狐妖们,便是由她派出,等的便是孟珩心力jiāo瘁、只能任由她摆布的时刻,就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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