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贵人在心里疯狂唾弃这间屋子和他屁股底下的衣服,在没听到回应后,直接哭了出来,直起身子再次郑而重之地拜下去:“求yīn阳师大人可怜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
麻仓浩明挪动了半天的身体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省力点的姿势,他咳嗽一声,严肃地回答:“起来吧,说说看,是有何鬼怪作祟?”
“是村外的那座木板桥。”老村长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在麻仓浩明面前垂着脑袋回答,“三个月以前,在一次bào雨后,那座木桥就不能走人了!”
“恩?”麻仓浩明来了jīng神,嗯了一声。
老村长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说大人你不是人,而是没有人能通过那座木板桥出村!”
麻仓浩明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只不错的妖怪,他正好愁着没有一只qiáng大顺手的式神,现在一只现成的式神材料就主动送上了门:“你仔细说说。”
“是。”
原来那场bào雨结束的当天晚上,一个外出的农民在经过那座桥回村时不小心掉下桥淹死在湍急的河流里,本来村里的人都没在意,以为是雨天刚过,地面湿滑,又是光线不甚明亮的夜晚,农民没看清楚路面不小心滑到掉进河里。但是紧接着,第三天,第四天,连续三天每天都有一个人掉进河里,大家这才害怕起来。
结果他们刚开始紧张,商量着要不要重修一遍木板桥,就没有人死了。村里的人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一口气死了三个人一定是巧合。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在第二个月的同一天,也就是第一个人死的相同日期,又有人死了。这次死的是个七岁小孩子,按理说这么大的小孩子应该被家长叮嘱过不要靠近湍急的河流和危险的木板桥,也有同村的人说在小孩死之前,是看到他在村子里玩耍的,离桥足有几百步远,怎么也不可能一个没注意就掉进河里,连呼救声都没有就死了。
村里的人这才开始怀疑桥里有妖怪。他们在一个晴天找了个几个年轻壮汉去准备拆了木板桥,没想到还没动手呢,几个壮汉就神qíng恍惚起来,一个个喊着有漂亮女人踏上了木板桥,别人拦都拦不住。壮汉们摇摇晃晃地走到木板桥中间,排成队一个个跳进了河里,瞬间就消失在比平时更汹涌的河水里。其他人害怕极了,不敢踏上桥面,只能扯着嗓子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同村的人送命。
听到这里,麻仓浩明可以称得上双眼发光,他激动地前倾身体,热切地向老村长确认:“你们真的是在一个有太阳的时候准备拆桥的?”
“是。”村长垂着头,没有看见他脸上呼之yù出的兴奋。
“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八个人了?”
“是。”村长的声音更加低沉悲痛。
麻仓浩明这才想起来什么,收敛了一下高兴的表qíng,板起脸肃穆道:“降妖除魔乃yīn阳师的本职工作。村长放心,这种害人不浅的妖怪,赌上麻仓家的荣誉,我一定不会放过它!”
村长第三次朝麻仓浩明行大礼拜伏:“拜托大人了!”
村长一推开门出去,麻仓浩明就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走来走去,搓着手喃喃自语:“天意啊,天意啊。”这么qiáng大的妖怪,正好就让急需qiáng大式神的他碰上了。在临走之前,为了保证鬼之子的顺利回归,家主还特地将三张qiáng力的符印jiāo给他,符印乃是当今麻仓家的家主,yīn阳寮里知名的yīn阳师麻仓叶川亲自动手绘制,有了这三张符印,麻仓浩明相信区区一个桥姬他还是能拿下的。
隔壁的屋子里,麻叶童子正躺在chuáng上小声地和躺在他枕边的黑蛇说话:“今天我路过那座木桥的时候,感觉到有妖怪附在上面。”
言白吐了吐舌头,瞥见被麻叶命名为鬼丑丸的小鬼正蹲在门口守着,其实他觉得鬼丑丸长得还挺可爱的。
“白。”麻叶见他不答话,又喊了一声。
“什么?”
“麻仓浩明明天准备要收复那只妖怪,但他敌不过那只妖怪。要不等妖怪现身了你把她吃了吧。你不是需要妖力吗,正好可以补充。”
言白先是在想麻叶怎么知道麻仓浩明明天要收妖,紧接着又被他对自己的称呼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喊我白?”
麻叶笑了笑,在被窝里眼睛弯成月牙:“千代告诉我,名字是一种咒。我这是对白你下咒,白的称呼是专属于我的。这样被冠以白的名字的你,就是专属于我的。”
“但我还是我。”
“是啊,你还是你。只是被叫做白的你,是属于我的。”
“……”言白决定不告诉麻叶其实他没听懂这句话,不过小孩子嘛,他都决定要陪他度过这一世了,也无所谓属于不属于的问题,“嘶嘶你开心就好。”
等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他们随着麻仓浩明来到木板桥前,他们的时候村民全都跟在后面,想看又害怕妖怪,十分纠结地伸着头远远观望着。
麻仓浩明不屑地看了眼那些毫无灵力的普通人,身为yīn阳师的优越感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因为他有灵力,他才能面对妖怪而不怕,不像这群愚民,又无知又弱小,难怪成了妖怪们的养料,需要yīn阳师来拯救。
从怀里掏出家主赠与的符咒,麻仓浩明将其中一张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念动,另外两张符印不借任何外力,漂浮在空中,顿时,围观的村民一阵惊呼。
得意的微笑浮现在麻仓浩明嘴角,他轻叱一声:“yīn阳术·式神!出现吧,麻仓家的专属式神叶鬼!”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卷起沙尘和无数树叶降临在麻仓浩明身前,旋转着形成小型的龙卷风。等风平息后,所有人看到一只两人多高的式神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头非常大,全身上下包裹着一层白色的盔甲,脸部用一张纸挡住,纸上绘着麻仓家的家徽,如一片枫叶般的形状。式神的手上举着巨大的长矛,随便一挥就能轻而易举摧毁村子里目前最好的房屋。
村民又是一阵鼓掌欢呼。
麻仓浩明夹着纸符,继续念动咒语朝木桥一指,剩下的那张符印便飞向木桥,眼见着就要贴上桥面。
第53章
然而,在符印贴上桥面之前,便被一只纤纤素手挡下了。
在几个有灵力的人或鬼怪眼中,一个女人从桥面生出,举起手掌,隔空将符印挡在半空中。女人皮肤白皙,嘴唇红润,黑发如鸦羽般高高绾起,发髻上cha着金色的发扁。她穿着湿漉漉的红色振袖和服,面无表qíng地望着麻仓浩明,伸出的手掌上亦有源源不断的水滴顺着手腕落下。
麻仓浩明见果然是他所想的桥姬,更加放心。他朗声喊道:“妖怪你既然出现了,我定要收了你,替八位惨死的村民报仇!”
围观的村民们本来还在窃窃私语yīn阳师法术失效,现在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又听麻仓浩明提起之前死去的人,村民马上都群qíng激奋起来,愤怒地在远处挥手声援他:“报仇!报仇!”
桥姬轻启朱唇,一缕游魂般的声音从她的嘴角泄出,两片唇瓣一动不动:“恨呐……恨呐……”
水珠源源不断从她的衣角,头发,手腕滴落在地面上。
麻仓浩明一动不动,义正言辞喊道:“就算你有冤屈也不能拿无辜的人报复!去!”他结印,悬在桥姬身前的符咒猛地涨大,成为一张足有一人高的巨型纸符扑向桥姬,将女妖紧紧裹起。
桥姬没有反抗,只用幽幽的眼睛注视着麻仓浩明,重复道:“恨呐……恨呐……”
麻仓浩明有些遗憾连叶鬼都没派上用场,没让村民进一步见识一下来自yīn阳师的伟大力量。不过这样也好,他心道,就这样顺利地收下一个式神也不错。
就在他动手取出收复妖怪的纸符时,站在不远处的麻叶忽然道:“她是来自上游村庄的,那个村庄已经被她杀完了,她趁着上次的bào雨来到这座木板桥。她在几十年前蒙受冤屈,先是被心爱的男子背叛,然后被同村的人扔进河里淹死,死后怨恨不散,时时趁机害人获取力量,直到最后她将害死她的十几个人都杀了。”
麻仓浩明的脸一瞬间有些扭曲,他折起符咒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斜眼看那个啰嗦的小孩:“那又怎么样。鬼就是鬼,就算是由于蒙受冤屈而死,死后就该乖乖成佛,逗留世间的下场只会被我们yīn阳师盯上除去。小鬼,你是想劝我放了她吗?”
看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似乎就等着麻叶点头再好一通教训。没想到长发披肩的八岁小孩只是摇摇头,面无表qíng声调毫无波动:“不,我只是把她的故事告诉你而已。你不是想收她做式神吗?”
臭小鬼!麻仓浩明在心里骂了一声,为自己的企图被一个小孩子看穿恼羞成怒。所幸他打着让麻叶童子观摩成长的旗号,只留他一个人靠近自己,其他人包括自己的侍从都远远围在外围,离他和麻叶有一段距离,不用担心小鬼刚才说的话被其他人听见。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不知道你很高兴遇见这个妖怪。”麻叶将眼神投向裹在纸符里开始挣扎的女妖,“她要逃脱了。”
麻仓浩明当然知道这一点,当务之急就是先收了这只妖怪,以后再找小鬼算账,反正离平安京还有几天路程。他狠狠瞪了眼麻叶,竖起手指念念有词。
夹在手指间的纸符发起蒙蒙白光,桥姬的挣扎也越来越厉害,连她本是没有表qíng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杀了你……恨啊……杀!”她裹在纸符里的身躯不断膨胀,仿佛刹那就变成了一坨不断扩增的ròu山,一堆堆ròu体有自我意识般不断撕扯着纸符,试图往外涌动。
伴随着轻微的撕裂声,纸符从低端开始破碎,分成两片。
麻仓浩明岿然不动,加速嘴唇的翕动,指尖的纸符光芒bào涨,虽然还没达到可以使用的地步,但也不远了。
yīn阳师加快了速度,妖怪更是如此。
刺啦——纸符彻底碎裂,桥姬的身体此时已比正常人宽了两倍有余,她尖叫着脸色发青朝麻仓浩明扑了过去。让人惊讶的是,她看上去臃肿不堪,速度却极快,眨眼间就来到麻仓浩明的身前,举起变为利爪的手就朝他当头挠下。
当的一声,利爪被长矛拦住,是式神叶鬼。他一直护卫在麻仓浩明身前,此时出手恰好挡住桥姬的攻击。
紧张得屏住呼吸的村民们这才纷纷松了口气,挡在他们身前的侍从其中一人面带得色地朝这群人解释:“像这种小妖怪,不可能是式神叶鬼的对手。更何况这是麻仓家家主亲赐给我家主人的控制符印,威力更qiáng。”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不详的惊呼声,连忙扭头将视线重新投向战场。这一看之下,他不禁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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