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张无惮见他说话时两眼一错不错紧盯着自己不放,其余几位宝树王面上也有仇恨愤怒之色,稍一思量,大体有谱了,听他提到黛绮丝,更加笃定猜测,出列道:“诸位这是何意?黛绮丝不是早就被驱逐出教了吗?”眼瞎啊,一身都是红,哪来的绿?别侮rǔ他品味。
这一行人怕是来的路上打听到金花婆婆正是嫁人失贞的圣女黛绮丝,上光明顶之前先去了灵蛇岛,正巧碰到了去寻小昭的张无忌,让张无忌搅了局。今日见了他,错将他认作张无忌了。
他脸上的茫然不似伪作,大圣王当日在船上坐镇,未曾同张无忌jiāo手,狐疑地瞧了一眼悄悄告知他此事的镇恶王。
镇恶王连忙道:“这绝对错不了,除了衣着变化外,鼻子眼都长这样!”他是欧罗巴人种,瞧中国的蒙古人种都长一个模样,除了谢逊、殷天正这等个人面貌特征明显的,基本都靠衣裳认人,是以仔细分辨了许久才敢笃定。
他生怕众人不信,便拉同他一道挨过张无忌打的齐心王拉出来作证。
两人言之凿凿,谢逊借这会儿功夫已经猜到缘由了,冷冷道:“波斯总教责骂谢某不配当教主就罢了,怎么已经到了无中生有、硬泼脏水的地步了?此乃我义子张无惮,居于光明顶已有四日了,光明顶上这么多兄弟都能作证。”此言一出,人人响应。
波斯一行人是三天前跟张无忌起的冲突,信心宝树王道:“你们抢走黛绮丝,同总教作对,其心可诛,自是不会承认!”
谢逊心中奇怪怎么他们死咬着黛绮丝不放,莫非黛绮丝在总教中当真地位尊高?口中道:“黛绮丝已非明教中人,她还曾杀过我教三名香主,昔日放她一马,不过看在她率众去北海接应我有功。她是死是活,同我教再无gān系。”
大圣王一脸狐疑,听智慧王以波斯语道:“大哥,这也是我想不通的,救助黛绮丝对他们全无好处,这是何必呢?”
张无惮待他们窃窃私语一阵后,方道:“我不过是明教一小卒,不似杨左使、鹰王蝠王等必须来迎接。若果真是我救了黛绮丝,已同诸位jiāo手着面过了,今日躲开还来不及,何至于光明正大站在队伍中呢?怕是另有小人陷害,意在挑拨中土明教同总教不和,还请诸位明辨。”
智慧王以头脑自负,他既有疑虑,自然要证明疑虑为真方才显出他的本事来,连连点头道:“正是,我听说中原武林有一绝技,可改变人脸,想来假造一个也是有的。”
张无惮正想让镇恶、齐心两位宝树王走近细看,他比张无忌矮啊,还苗条,应该很好辨认。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十二个虎皮轿上,有一人飞腾而出,他身形高瘦,双手各持短剑,一剑斜刺而来。
此人正是十二宝树王中武功最高的常胜宝树王,他本拟猝然发难,bī出张无惮真功夫,让镇恶王、齐心王看武功路数是否同当日的小子一路,却不料张无惮腰身反折,两截身子几乎并拢在一块,躲过了这一招。
他心中奇怪一侧身就能避开的,为什么舍近求远非要这般麻烦,不想张无惮突然弹起上半身,小跳一下,一脑袋撞他面门上。
张无惮是读过原著的,知道这十二人武功皆是由波斯总教的《乾坤大挪移》残篇,配合圣火令上的武功修炼的,灵动怪异至极,不能以常理揣度,方才出此怪招。
虽然他的脑袋也没专门练过,但拿额头撞鼻子,总是鼻子吃亏的,常胜王大叫一声,鼻血长流,连连后退数步。
镇恶王瞧得不住点头,以波斯语道:“不是同一人,那小子还叫我和老十一联手坑了一招,他绝没有这么鬼jīng。”
常胜王在波斯时从无败绩,平生难逢敌手,万万料不到竟让个后生晚辈两招就拿下了,一时大怒,一抹鼻血,猱身复上。
张无惮却无意同他纠缠,手一伸将旁边的杨逍拽了过来搁身前挡着,笑道:“常胜王为十二宝树王中最骁勇善战的,晚辈自认不敌。”真打赢了惹对方嫉恨,打输了更是丢人,他已看出此人招数当真稀奇古怪,赢面最多只有七分,要是不小心输了,平白砸了自己的招牌。
杨逍正有此意,这斗嘴还没斗上几句呢,要立刻发展到武斗,也忒对不起自己这日夜攻读下的苦功夫了,面上含笑,手一伸便以弹指神通死死夹住了常胜王的双剑,口中道:“常胜王又何必同小孩子计较呢?”
杨逍也瞧出此人功法古怪,但任凭招数如何奇特灵动,武器拔不出来都是白搭。常胜王心下暗暗吃惊这人指力好生了得,想他普屡中土便两番受挫,中原武术博大jīng神不是虚言。
这念头一升起来,常胜王先有三分畏了,也不似先前伸手要一试张无惮武功那般猖狂无礼了,撤了双刀退回队伍中。
大圣王面色也十分难看,同几位宝树王嘀咕一通,方道:“既然是个误会,黛绮丝之事就此揭过了。”
周颠早就忍耐不住了,此时总算找到机会cha嘴,叫嚷道:“你说揭过就揭过了?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你诬赖张兄弟,可当年你们派黛绮丝来明教窃取《乾坤大挪移》之事却证据确凿,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
大圣王一时词穷,听智慧王道:“此事我等一概不知,说来总教同黛绮丝也有一笔账需得清算,不如你们将黛绮丝抓来,三方对峙如何?”
黛绮丝失贞,定要受烈火焚身之苦,只是她被个小子带走了,必会逃之夭夭。中原这么大,凭他们得找多久才能寻到?不如借助中土明教的力量,诳他们白做苦力。智慧王见左右兄弟瞧来的眼神都带着赞许钦佩之qíng,心下得意难言。
谢逊笑道:“我教同黛绮丝的帐已经算清,她去北海冰原寻我归位,已是功过相抵。”他待黛绮丝尚有几分香火qíng,知她落入波斯总教手中定难活命,不愿应下。
张无惮传音道:“义父仁厚,不如直接应下,免得他们再想鬼主意。在中原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拖个十年八年只说找不到人,且看他们怎么着。”
十二位宝树王位高权重,自不能为一个黛绮丝耽搁得在中原逗留太久。谢逊心头一动,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张无惮虽压低了声音,可周遭站着的都是内力深厚之辈,殷天正听了只言片语去,瞥他一眼,见外孙一脸的憨厚正直,含笑虚指了他一下。
智慧王道:“可救走黛绮丝的是想诬赖明教之人,你寻到了黛绮丝,也就找到这居心叵测之辈了。谢教主,纵然中土明教有自立教主的权柄,可到底源出自波斯明教,你总要拿出些诚意来。”
他不提这个还罢,谢逊本有顺水推舟应下之心,可听了后半截,却不再搭茬了。他自持身份,摆出一教之主的威仪来,自有杨逍任劳任怨站出来道:“波斯总教连我教新任教主都不肯认,你们的诚意又在哪里?”
慡啊,以前没觉得杨左使这么攒劲。谢逊颔首,微笑不语。
大圣王道:“这如何一概而论,波斯明教为主,中土明教为副,自中土明教立教以来,数百年都听从我教教主法旨。”
杨逍jīng神一震,他就等着类似的言语说出来呢,立刻接话道:“人一辈子就活一百年,管几百年之前做什么?往前推百年,还是宋朝,如今元朝的气数都要尽了,旧时之法如何能适应当今?”
智慧王想说什么,听杨逍抢先一步道:“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
此乃王安石收录到《临川集》中的一句,讲述古代的礼节不适用于今时。杨逍绕了半天才算是将这句话完整背下来。
张无惮听这句话颇为耳熟,仔细想了一想,恍然一点头,后世诸多今穿古的官场小说,主角考科举时都爱剽窃这句。
“……”从智慧王的脸上看不出他听没听懂文言句势,横竖他是将到嘴边的话生生给憋回去了,半天后才飚出一串波斯语来。
杨逍坦然微笑道:“抱歉,杨某孤陋寡闻,听不懂波斯语。”
十二宝树王又窃窃私语一阵,就中土明教摆出的无赖架势简短jiāo换意见,吵中文他们吵不赢,可说波斯语人家又听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不懂。末了,排行最末的俱明王怒道:“汉话这般难学,我们硬是学得能jiāo流无碍了,他们怎么就一点波斯语都不懂呢?”明明波斯总教为主,凭什么他们还得迁就名下小弟,来学汉话?
杨逍很慡,一撇脑袋见张无惮笑得更慡,诧异道:“是我将人说的哑口无言了,怎生你倒更乐呢?”
张无惮啧啧道:“集齐十二个能半文半白同人jiāo流的波斯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拿文言文欺负人家,有够坏的。”需知他上辈子熬到大学毕业都没拿到六级证,年年考年年挂,今日方扬眉吐气,有一雪前耻之感。
早先张无惮看原著时就觉得,这群在波斯位高权重者说汉语能说得这么溜,一定是金老爷子为灵蛇岛剧qíng顺利进展而开的金手指。
杨逍得了便宜卖乖道:“这才是第一招,谁成想他们就这么败退了,当真展现不出我的手段来。”两人对视一眼,一时惺惺相惜,三击掌致意。
那头十二宝树王一番讨论,由大圣王捧出一卷羊皮纸来,庄正道:“此乃总教主法旨,谢教主,你接下,此前种种既往不咎,波斯总教同中土明教互为臂膀、同为兄弟;你若执意不肯接旨,莫怪我等先礼后兵,不顾qíng面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兵器出鞘之声不绝,周颠跳着脚大叫道:“直娘贼,来老子地盘还敢这么嚣张,我倒要瞧瞧你们怎么先礼后兵!来啊!”
大圣王禁不住低声道:“不都说中原人喜欢这么撩大话铺垫烘托吗,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智慧王也心中发虚,回道:“大抵他们久居昆仑,xingqíng不类寻常中原人,我瞧着倒有些西域男儿的血xing。”
他们本拟先说几句场面话,壮壮声势,缓解先前被驳了面子的尴尬,想不到这几句话人家也不肯接,就这么砸地上了。
大圣王怒道:“回去将写这番措辞的杀了祭天!”亏他还专程抓了个有官职的,念着好歹考出来功名了,比较靠得住,想不到水平还是这么次,怪不得中原人成天“狗官”“狗官”地骂呢。
谢逊抬了一下手,待四下安静后,方缓缓道:“还请大圣王宣读法旨,波斯明教是不是真心拿我等当兄弟,谢某自有论断。”
大圣王稳稳心神,抖开羊皮纸念了起来。
张无惮本当该是拿中土明教遗失的圣火令换波斯总教遗失的《乾坤大挪移》,听来听去却是一堆冗长无用的废话,没半点gān货。
他定睛一瞧,觉出这十二宝树王中有数人神色微异,心下一惊,忙低声道:“不好,他们在拖延时间!义父,写有心法的羊皮纸您随身带着呢吗?”依照明教教规,斋戒时需将羊皮纸供奉于殿上以示虔诚,谢逊为了迎客,已食斋数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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