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伊差点笑出声，他敢肯定这个人在用很正经的语气嘲讽。
刚刚冒出来的一点紧张感就被这笑意折腾没了。
“你确定我们不会被活埋？”
“不，我不确定。”
“……”费伊很意外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这家伙满口胡chuī，说躲在这里绝对没问题，费伊难免就要怀疑这人主动过来搭救的动机。这群镇民的歪念头很多，之前还说过要杀死jīng灵送给半shòu人。
那双深邃的黑眼睛也转过来看费伊，他慢悠悠的说：“但这里至少比外面安全！”
因为声音太低，他自然就距离费伊很近。不过大家都裹着披风，半张脸又都盖住了，就算在耳边说话，费伊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你不仇视jīng灵？”
“你不是jīng灵。”白色绷带裹住的手指很迅速的扯了一下费伊充当兜帽的披风，没等费伊反应又立刻缩了回去，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黑色头发的是诺多族jīng灵，诺多jīng灵的领地瑞文戴尔距离这里隔着一整座迷雾山脉。他们只看到了你的长相，根本没有仔细注意你的耳朵……”
“他们？”费伊敏锐的重复。
“我与你一样，只是路过这里。”
“你这样的穿着，让我很难相信。”费伊没有忘记这座城镇的人对他们自己的形容——这里是马贼、骗子、小偷还有qiáng盗的城镇。
头顶的震动声越来越大，还传来了车轮碾压的声响，地道里掉落的沙土更多，很多抱着头蹲在那里的镇民就跟地道里散碎的石块差不多了。
就在费伊认为那个人不会再回答时，忽然又听到他的声音：“我们并不需要jiāo换信任。”
费伊眼皮一跳，还没琢磨出这句话所带的古怪意味，又听到那个人语速很快的说：“是命运带来的危险让我们待在这里，等到一切结束，辽阔的罗马尼安荒原很难会让我们再相遇。信任对两个过路的旅人来说毫无意义。”
有道理，比如换一件衣服，哪怕迎面遇到，费伊估计自己都没法认出对方。
他们没有再jiāo谈，城镇里传来的惨叫声逐渐消失。
那些被利箭与飞矛she伤无法逃跑的人，被全部杀死了，有些尸体正好丢在地道漏风的地方，鲜血沿着fèng隙缓缓往下渗。
呛人的血腥气弥漫在地道里。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半shòu人围在井边打水，它们多么糟糕的水都能喝得下来，哪怕是泥浆，同样多么难吃的食物它们也能拿来填肚子。
它们踢翻了路边来不及收起的摊子，开始抢夺匕首ròugān之类的东西，立刻有头领过来大声喝止，因为他们说的是魔多黑暗语，费伊听得清清楚楚。
一小包盐在厮打中从fèng隙中滚到地道里，正好落到费伊脚边。
“嗯？”半shòu人疑惑的弯下腰，趴在地上寻找那包盐。
肮脏的手掌沾到了地上粘稠的血液，摸到了fèng隙的边缘，就在地道里所有人呼吸都要停止的时候，这个半shòu人忽然嗥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把你的脑袋用在听命令上！起来！！”又是一声鞭子响。
半shòu人抱着脑袋逃回了队伍中。
除了这包盐之外，也有一些细小的石子在半shòu人走过的时候被踹进地道，每砸下来一颗，那空dòng的回音都惹得众人心狠狠一跳。
幸好外面战车民的马匹与车轮声嘈杂，血腥气又盖住了藏在地道里的众人气味，才没有引起怀疑。
就这样闹哄哄的持续了一段时间，篝火燃烧起来，还能听到咕嘟咕嘟的煮汤声，不过那气味真不太好闻，费伊能肯定半shòu人吃的是黑暗料理。
如果一个人没吃相，最多发出呼哧呼噜的声响，换成一大群半shòu人呢？
很好，那响声连地道里都听见了。
“就是现在，快走！”
还在走神的费伊被猛然一拽，他这才发现地道里蹲着不动的镇民都小心翼翼的开始往前挪。
“你认识路？”费伊问自己的临时同伴。
“跟着他们走，不会有错。”
“……”好像是这么回事。
于是一群人弯着腰，匆匆顺着地道向前摸索，途中难免会踩到地上石头发出细微的声音，不过半shòu人吃得正高兴，地道里有些大的fèng隙甚至能看到它们丑陋的背脊与穿着盔甲的腿，总算一路有惊无险，来到了城镇外围的荒地上。
在这条地道里找方向并不难，因为所有通往地面的入口都是高处，而主通道比较低，最后出来的地方像一个洼地，但早已gān涸。
在一千年前，大概这座城市很繁华，周围应该也有绿洲与植被，罗马尼安荒原常年无雨，排水渠只有一个用处，就是倾倒污水，这条大半人高的地道，已经足够证明这里曾经住着很多人。
镇民爬出地道后，头也不回，就趁着夜色四下逃开。
但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就算半shòu人全部聚集在镇上大吃大喝，但是再垃圾的军队也会留下哨岗。半shòu人的坐骑是巨láng，总共三十多骑分布在荒原四周。它们全部一动不动，远看就像砂岩的一部分，当发现异常动静时，立刻催动坐骑猛扑下来。
“啊——”
一个倒霉的镇民被巨láng扑中，他的惨叫声回dàng在荒原上。
其他人逃得更快了，拼命寻找有没有安全的石fèng能让他们钻进去暂时躲避。
可是巨láng的鼻子十分敏锐，它们背上的半shòu人露出狰狞笑容，抡起铁矛就往石fèng里捅去。在匆促中能找到足够深石fèng的人并没有多少，有些人狠心将同伴推出去挡铁矛，躲藏在尸体下算是侥幸逃过了xing命。
费伊根本没想到石fèng这回事，事实上他连荒原求生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因为左脚的伤，他连跑得都跑不快，眼见一头巨láng凶恶的从侧面扑来，月光下那口锉刀一样参差不齐的牙齿满是鲜血，巨láng背上的半shòu人眼珠泛绿，发出难听的怪笑声，高高抡起锋利的铁矛——
费伊俯身滚倒，避开了巨láng的这一扑，同时抄起之前从城镇地摊上抢来的匕首狠狠捅进那条láng的右后腿。
巨láng痛得一声嚎叫，窜跳起来。
半shòu人准备扎下去的铁矛当然也没法继续攻击了，它被生生摔下了láng背。
费伊还没从自己忽然冒出的战斗能力中回神，那个穿着皮甲的半shòu人已经爬起来，愤怒的嘶吼一声，再次抡起铁矛。
“砰！”
费伊眼前只留下残影，还有在夜空中喷飞的黑红血液，那个半shòu人的尸体像破麻袋一样摔出去很远。
是一头发疯的巨láng横冲过来。
巨láng撞飞那个半shòu人后，已经跑出去很远，láng背上还有一个人，头巾裹得严严实实，亚麻布的袍子被风chuī得翻卷起来，在明亮月光下忽然回头，那双熟悉的黑色眼睛正看着费伊。
“危险！！”费伊正好看到一个半shòu人láng骑迎面扑过去。
结果那个人一伸手，就夺过了铁矛，直接将那个半shòu人甩到了地上，两匹巨láng同时踩踏过去，半shòu人立刻没命了。
他忽然将铁矛对着费伊投掷过来，月光照得冰冷的锋刃一片反光。
费伊心念一动，立刻踩着脚边的一块岩石跳起来。
“嗥！”短促的惨叫声。
费伊落下来的时候，正好在一匹巨láng的背上，原来的半shòu人骑兵已经被铁矛穿透胸口栽滚下去。
巨láng感觉到了变故，扭过脖子试图撕咬。
“别动！”魔多黑暗语。
巨láng滴着涎水的血盆大口来不及合拢，狂窜的势头也遏制不住，前爪蹬地，生生刹出了四道深深爪痕。
费伊说出的话里带有黑暗力量，如果是有脑子会思考的半shòu人，不可能为一句话就停下，想控制láng就简单得多。
不过这个命令很不对。
别动就是停下来，后果……
半shòu人的惨叫声，惹来了其他láng骑的注意，它们停止搜索其他镇民，从四面八方奔来，还拿起号角开始呜呜的chuī奏。
城镇被惊动了，最外面冲出好几列由黑马拉着的铁皮战车，黑压压一片。
“离开这里，往罗马尼安荒原！”
这次费伊没有犹豫，直接听了那个人的意见，驱赶这头巨láng奔向荒原。
gān燥的风迎面扑来，原来盖住头的披风松落，被狂风chuī向后方。费伊也顾不得可惜，他回头看到从城镇里涌出无数火光，显然半shòu人的大军也被惊动了。
看到追兵的数量，费伊感到很悬。
尤其他连骑马都不会，巨láng是比马更难适应的坐骑，它跑动的时候背脊不断颠簸，费伊身体前倾俯低，死死抓住毛不放才没被摔下去。
这种窘迫qíng况，随着身体适应这种颠簸开始逐渐缓解。
荒原上，两头巨láng在前面狂奔，一百米之外就是追兵，乌压压一片就像黑色的cháo水，逐渐形成一个弯弧形。
跑得比较快的半shòu人láng骑全部向两边分散，给后面的追兵让路，显然它们是想从前面堵截，最后形成一个包围圈。
“怎么办？”费伊忍不住问旁边的人。
对方的声音清晰的从狂风里透出：“不用担心，天快亮了！”
又狂奔了一段路，半shòu人láng骑终于开始放慢速度，它们愤怒的叫骂着，却只能调转方向。它们是无法在白天阳光下活动的黑暗种族，必须要在第一道曙光出现前回到小镇。
“别停！甩掉那些战车民！”
罗马尼安荒原上出现朝阳的时候，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事实证明，巨láng的速度比战马快多了，费伊回头，发现身后已经是一片空旷，再也看不到任何追兵。
“呼！”好险。
荒野上的初升日光就很刺眼，费伊盯着前面的人看，可能是被光照花了眼，费伊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费伊失笑，这是哪门子的眼熟？
木乃伊一样的穿法，能看出什么样的眼熟来？
两头巨láng一夜狂奔后，也开始疲乏，它们也不喜欢阳光，速度逐渐放慢。
费伊轻松的追上了那个人。
在觉得安全之后，大多数人总是会对一起经历逃生路程的人产生善意与好感，连斯矛戈都不例外，费伊当然也觉得自己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
“也许我们现在可以jiāo换一点信任了。”费伊笑着提议，“譬如说，名字。”
结果对方很久都没有回答。
费伊也没在意，直接说：“我叫费伊，至少我认为自己确实叫这个名字。”
“……戈索尔。”
那个人从láng背上转过头，黑色眼睛深邃得像笼罩幽暗密林的yīn影：“这是我的名字。”
第23章 穷怎么了
风化的砂岩静静伫立在一望无际的荒原里，巨láng循着水源奔跑，但是这些狭窄的河道经常流着流着就消失在荒原上，往往能找到的只有gān涸的河chuáng。
巨láng用爪子挖掘土壤，直到能将整个脑袋埋进去的深度时，才吮吸到cháo湿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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