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二哥,彦昌,沉香……
杨婵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并没有看见那冷厉冰寒的一瞥。
***
两只手抓满了东西,眼睛还在东张西望,旋照是恨不得把这条街上好吃的全都搂在自己怀里,当然吃不吃得完是一回事,小孩子在意的只是那些好东西是不是属于自己。
咬一口糖葫芦,再一口甜糕。
香喷喷的糯米糊。
一边满足的啃,一边得意的望着饥肠辘辘怂拉着个脑袋的哮天犬。
这条狗真有意思。
尤其是这般乖觉的不敢出一声,宁可怒得磨牙狂瞪过来,也不敢让它主人看见的躲躲闪闪,实在有趣极了——她家的相柳只会偷懒,师父养的庹斓更是整天装死看似睡觉实则偷窥,一点也不可爱——旋照撇撇嘴,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那种温暖到一分一毫渗透进魂魄的感觉,那里舍得松开?就算哮天犬瞪她瞪到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她也只当这条狗不存在。
不过奇怪了。
咬下最后一粒糖葫芦的旋照偷偷的瞄玉鼎真人。
往日里自己这般闹下去,虽说从不理会,可是瞄着瞄着,旋照就会非常心虚的乖乖松手。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就是师父从前很想上玉泉山去比试一次好来推论杨戬的法力究竟有多高,可是一直没有去的最根本原因,果然是无论什么要求,到了玉鼎真人这里,光看着那没有丝毫qíng绪的眼睛,就连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那几乎可以三界所有神仙见了都说不出话的面容上,却没有了以往的漠然,微微皱起的眉,时不时停驻的目光更是让所有人都不自觉颤抖下,本能的纳闷。
尤其是那瞬间闪逝,轻蔑傲然又森冷的目光,似乎还带着——
恼怒,还是痛恨?
惊讶好奇的旋照全无所觉的咬着已经没有一粒糖葫芦的竹签,。
玉鼎真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如此反常?
更反常的是杨戬好似一无所觉,当然只是好似,旋照可不能肯定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或许他早已知道,却只是装做一无所觉。
连旋照也不嚷嚷呼呼,一时气氛诡异莫名。
“玉鼎师兄。”
就在阐教众仙各自嘀咕又不知所以,终于有个按捺不住的声音。
普贤真人微微摇头,神qíng复杂,似乎是叹惋又像是愤怒:“玉鼎师兄,你就打算这样看下去?!”
“师弟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玉鼎真人冷然侧目,神qíng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事已至此,万般苦恼,又有何用?”
普贤真人哑然,也是,他这师兄,向来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虽说眼下事关杨戬,可这般不动不闻,到底是对自家徒弟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任他再怎么睿智清醒,也忍不住皱眉难语。
九转玄功,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
如果杨戬真的如此打算……普贤真人就忍不住颤了下,迅速抬眼。看了眼玉鼎真人,再望望杨戬,忽然像没了力气似的瘫软下去:“好,好!”
复又咬牙切齿起来:“时至今日,我总算是明白师尊当日那句话的意思了!我这就回九宫山去,只要是你师徒二人的事qíng,我就没那个心力去牵肠挂肚白费功夫!!”
普贤真人一怒之下,拂袖驾云就走,只惊得阐教诸仙茫然而对,不知所以。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
灌江口。
“……庙西北角的檐柱下,昆仑阵法……”
哪吒一路急匆匆的赶过来,望见依旧香火如昔的二郎庙,当下也来不及感叹这些凡人如何,直接敛了神光,施了隐身法收风火轮落到庙顶。
“西北角……”
睁大了一双眼睛,楞是怎么看,又没有发现半点不对,更不要说什么昆仑阵法了。
“杨戬师兄不会骗我,难道——难道九品金丹已经被旁人拿走了?”
哪吒这一急顿时乱了心神,他也根本没好好去想如果九品金丹真的被杨戬藏于此处,哪是那么轻易会被旁人取走的?
“不行,敖chūn……”
再拖延下去,只怕八太子真的没救了。
哪吒qíng急之下,已经顾不上仔细寻找,直接就伸手摸出法宝金砖,扔向庙宇西北角的檐柱上,只见金光一闪,顿时一声巨响,震得周围凡人几yù晕去,惊恐抬眼,庙宇的牌匾和砖瓦全部震落于地,四下尘土飞扬,有胆子小的已经抱着头簌簌发抖大喊:“不好了,二郎真君发怒了!”
二郎真君会不会发怒哪吒暂时不可能知道,总之庙里的梅山兄弟被这一震已怒然提了各自兵器,气势汹汹的出得庙来,这一对上眼,这六位顿时傻了。
“三太子?”
怎么可能,虽说天庭所有人都痛恨杨戬所作所为,恨不得拆了这座庙但是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三坛海会大神啊,从封神起到现在几千年的老相识,梅山兄弟各自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几乎怀疑是沉香变做了哪吒的样子来捣乱。
不,就算是沉香,再恨二爷,也不会不给他兄弟六人的面子啊。
“三太子,你这是做什么,拆二爷的庙么?!”
梅山老大有点冒火,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各路神仙来找麻烦的一直不断,但是像哪吒这样公然用法宝砸庙的尚属绝无仅有——
“我,我……”哪吒睁大眼睛,望着那几乎摇摇yù坠的檐柱,哭笑不得:“我是要——不,我不是要拆庙,我是来找九——”
“九”字一出口,立时警觉,这等三界少有的东西,几乎是各家神仙心之向往,若是大庭广众说出来,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猛一顿足,当下也不再说,直接冲进庙去。
“什么?!”
可怜梅山兄弟满眼晕然惊疑:“找酒?找什么酒?”
要找到几乎把二爷的庙拆了?
不可能啊,别说他哪吒三太子不知道,这可是几千年的jiāoqíng了,据说还是同门,自家二爷对酒可是点滴不沾,别说闲来小酌,就是看酒一眼的闲心雅致都没有。灌江口二郎庙不是没有酒,可是这酒都是梅山兄弟自个留着喝的……
也不顾那惶恐中或奔逃或磕头不起的凡人,三两步冲进庙里,除了那尊泥塑的无论怎么看都跟杨戬没有半分相似的神像让哪吒翻白眼以外,没有一点蹊跷碍眼之处。
这边没有,这边也没有!
可恶,西北角的檐柱?难道是他听错了?
杨戬师兄,你到底把那粒九转金丹藏在哪里啊?
难道——布阵的法力太高,自己完全看不出来?
“三太子,你!”
刚跟进庙里的梅山兄弟眼见哪吒又瞪上了那根柱子,大有擎出火尖枪一枪过去的意思,惊得二话不说直扑过去。
迟一步,只怕这根支撑主梁的柱子就不存在了。
“三太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梅山老大恼怒无比,他没有注意到,一直被高高悬于庙前神像之侧,正对西北角檐柱的古剑一声轻吟。
就如同沉寂了无数年的欣喜,刚刚苏醒。
“放手!我看到了,阵法——”
哪吒一顿足,甩开梅山老四。
修长的古剑,华美的剑鞘之上,玄奥而闪烁的花纹。
竟然会在这里?
但是这的确是,昆仑的阵法——
“三太子?!不,那是二龙宝剑,你动不得!”
梅山老大的惊呼显然晚了些,就如同那夜东华帝君教唆他们兄弟用此剑去杀王母娘娘一样,刺目光华迸裂而出,几将哪吒摔出庙去,那柄古剑从他手中挣脱出去,傲然悬浮于空中,发出微微轻吟,其光华万丈,清冷森寒,众人一时恍惚。
就仿佛,看见了杨戬一样。
但是也是突然的,古剑杀意消弭,与那晚一样摔落于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寂然不动。
*
东海波涛之上,黑云重压,làng起千里,殒命瞬息,惟独一女子排云而立,身侧淡淡银光笼罩其间,神色漠然,眼神冷厉。
惊风骇làng,惨叫哀呼,天与水面之间唯一的界限就是通彻如厉刃的雷光。
那愤怒的声音,却比震天的轰雷更颤人肺腑:“白泽!!”
只语风云动,你不要忘了,你小小一上古神shòu,伏羲神王已不能庇佑你,三界多的是人能至你于死地!!”
惊làng之间,白泽双目血红,咬了牙瞪着面前那张与倪君明几乎一般无二,几乎连神qíng都相似的面孔,一字字道:“帝君已死,我活何益?”
“枉你知万物通晓三界诸生,白泽!生死而已,你不是早已知道?”
龙吉公主的出现,几乎是瞬息就平复了除白泽外所有的人,他们茫然的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几近疯狂的各自低语悲哭。
“帝君,帝君……”
为什么帝君要死,为什么这三界不容他们这小小的奢望留存?
玉帝,王母,还有——
杨戬!
他们毁了帝君所有的希望,以至今日。
漠然凝视下方水làng滔天,生灵涂炭,龙吉公主没有分毫动容,也许她的怒气连元神窥伺东海的各家神佛也难以理解,只是那般风华,容颜如画,冷如珠玉没有分毫生气,唇色苍白,眉尖眼角的气韵竟浑不似女子,沉寂着难以掩去的忧伤,是一种绝望的凛冽,无波无澜,没有丝毫qíng绪,直让人恍惚倪君明并未死去。
若是换了那夺目的垂珠帝冠,繁复的堆叠着祥云与华丽纹样淡金色长袍,这三界有多少人会错认这便是东华帝君。
玉帝不喜自己的女儿,总是有理由的。
一个人可以像另一个人,只是连气质神韵都如此类似,就怨不得受其迁怒。
“白泽。”
声音冰冷,近乎叹息:“东华帝君自玄女死时已绝生机,而今又算得什么?无伤无喜,不悲不怒,离三界而去,如此而已……”
龙吉公主说着,忽然全身一震,猛然抬头西望。
风làng遮天蔽日,难见分毫,更勿论千里之外的那一处道场。
——二龙宝剑!
问君落子留殊途
时辰到了么?
垂于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龙吉公主凝望西方,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冷然的笑意浸染而上。
原来,他还是信不过我。
收敛了神识,缓缓闭上眼。
她怎么忘了,杨戬向来如此,任何事qíng若不握在他自己手中,又怎能放心。或许这般死生大事,他也永远只想着自己,从来不愿见旁人牵涉进去。
也罢,也罢,此番轻出三生殿,也是莽撞了。
且由得他去,自己于此处牵扯鸿钧老祖注意,也是不错的变化。
只是杨戬,你的一半元神,未曾与开天神斧融合,另一半受神斧重创的元神,更未入轮回。就算当初十分把握,如今又剩得下多少?
东华帝君已经死去,若你再有不幸,这三界之中,血缘亲脉,龙吉再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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