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珏的眉头越皱越紧,想起方才外头那几个丫鬟,穿的都是许久之前的布料衣裳了,照理说绝不应该啊,荣国府每年chūn秋两季都要给大小丫鬟裁剪衣裳的,可方才看去,偏偏又绝不是那个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贾珏心中越发疑惑了,脚下步子生风,三两下便寻到了贾母的院子。
门口只有一个通报的嬷嬷。
那嬷嬷已经是老人了,瞧见了贾珏,竟然揉了揉眼,而后方才掀了帘子摔进去,那叫声远远的贾珏都听得清清白白:“老太太!太太!三爷回来啦!!三爷回来啦!”
贾珏听她的话,有些明了,大概邢夫人也是在里头的吧。
贾珏循礼等了片刻,好半响没见到方才那婆子出来,无奈的掀开帘子偷偷窥上一样,立刻囧然。
一屋子的女人家瞪着闪闪亮亮的眼珠子,齐齐将视线she向门帘。
贾珏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方才踏进了房间。
贾母依旧还是之前那个老样子,贾珏一回京便是伤qíng复发,而后病了许久,又因为朝堂上的变化焦头烂额的,仔细想来竟已经许久未曾踏入这儿了。
心里便不由得生出些愧疚来,眼眶也突地红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贾母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扶着她的还是从前那个鸳鸯,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睛。贾母伸着手哭了半天,贾珏急忙上前劝慰着,她这才好了些,只是不住的重复着:“瘦了....我珏儿受罪了....瘦了....”
祖孙两个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
正哭得尽兴呢,边儿上忽的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哎哟~~~~珏哥儿可当真是受苦了,瞧这小身板,怎的瘦的不成样子了呢?老太太,可要媳妇儿下去吩咐膳间儿,午间多加上几道ròu菜来?”
贾母撑着贾珏的肩膀抬头抹了抹泪花儿,点头道:“你去吧,记得叮嘱一下,菜里搁些炝辣的,给珏哥儿开开胃。”
“是”
那女子说着便转身下去了,贾珏方才并未注意,此时立刻回头去看,只瞧见一道娉婷纤巧的背影,头上珠钗环配的,倒有些王熙凤的富贵味道。
贾珏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母,什么时候府上多了个媳妇儿?
贾母对上贾珏的眼神,有些难堪地转过头去,倒是旁边有人发话了:“珏哥儿许久不来府上,也合该晓不得的,这事儿连二老爷哪儿也未曾报备过呢!不过是个未露明面的姨娘,天天自称媳妇儿媳妇儿的,贤良淑德给谁看呢!?像个什么样子?没皮没脸的东西!”
“闭嘴!”
贾母威吓一声,那人便闭了嘴,贾珏回头一看,立时吓住了。
原先记得邢夫人只是老气些啊,这回一看,怎么眼袋如此惊人?面色枯huáng青绿,骨瘦如柴的,一副心力jiāo瘁的模样,简直看去比王夫人老了近二十岁!
贾珏尤其吃惊的是,怎么邢夫人讲话还是如此不中听呢?走了这么久,她竟越发乖觉起来了吗?
然而她一番话也叫贾珏有些明白过来了,大约便是贾赦又看上哪家的女子,未过明路娶了进来,宠爱有加。竟叫那女子硬生生压过了正室夫人的风头.....
贾珏望天长叹,大伯,你也真是花心地可以了。
好容易塞给了贾母一笔钱,贾珏有些失落地回府,这贾府....怎么会衰败地如此之快呢?
贾赦不知在哪儿嗜上了赌,硬生生地便将这宅院几乎败了个gān净!贾母这儿的他还不大敢惊动,不过自己院子里的,就连姨娘,都挑了些卖去了jì寨,换了银钱维持生计吃穿,他平日里本就不事生产,富贵了大半辈子,忽然这样困难了,脾气更是变得bào躁无比,与院里的姨娘们稍有不如意便打打骂骂,邢夫人过了一段日子,也就死了心,不大管他了。
贾珏有些恍惚地想起方才贾母握着自己手说出的话:“珏儿,听祖母一句话,既然已经分了家,便离你大伯父远远的!越远越好!琏儿他们自己都留着一手呢,大约已经商量着分家的事宜了,千万少回来了!被你大伯缠上,那便是附上了虫蛭!脱也脱不掉了.......”
贾珏怅然地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是空dòng茫然的不行......见死不救的滋味儿,真的不好。
贾珏看着自己府苑中葱郁的花糙,成群的仆役,荷塘长廊牡丹亭,每一样都与方才的贾府好似有着天壤之别。若是没有分家....是否母亲就还是那个行事狠辣yīn毒的宅斗女子?是否宝玉就还是那个流连花丛一身脂粉芬芳的纨绔子弟?是否贾政还会是那个懵懂清高最终落得流放下场的悲剧人物?
算了啊.....
还是这样过下去吧,贾母说的没错,贾赦的确是不能招惹。
什么时候寻个机会,将贾母接来吧。
才想到这儿,边儿上便忽然有人出声打断了贾珏的胡思乱想:“爷?您坐在这儿作甚?太太寻了您好半天了。”
贾珏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抱琴一脸不高兴地站在亭下,手中捧着碟时令瓜果。
贾珏嘿嘿笑了两声,一个鲤鱼打挺从亭椅上弹了起来,三两步跳下台阶,拍了拍抱琴的脑袋,迳自跑了:“也好,那瓜果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寻母亲了!”
抱琴瞪大了眼睛,捧着那碟瓜果整个人思密达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贾珏总感到近来王夫人对着自己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与放纵在里面,说话办事什么的,事事顺心如意,也许久未曾提过婚事什么的了......
这简直太奇怪了。
贾珏旁敲侧击了许久,王夫人被bī问急了,便一脸心疼地苦笑,但就是什么也不说。
这感觉叫他茫然透了!
打听了许久没得到什么消息,贾珏渐渐也就看淡了,至于婚事,能不谈当然最好啦!
贾珏气喘兮兮地奔到王夫人的院子,已是一额头的细汗了,王夫人瞧他跑成这个样子,颇为心疼地给他揩汗,嘴上还抱怨着:“跑的这么快做什么?又没有人催你。”
贾珏摇了摇头,说:“听抱琴说起,母亲寻了我许久了?”
王夫人抬头看他,忽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训道:“还说呢!跑哪儿野去了?!有客人来寻,硬生生叫人家等了一个下午!”
咦?怎么会有客人?
贾珏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即是来寻自己的,他也就细细打理好了,随着王夫人到了会客厅。
“你是.....?”
贾珏看着厅中背对着自己仔细欣赏墙上百鸟朝凰图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
那男子逆着光旋过身来,微红的落日将他映照地一清二楚,就连面上的绒毛也是熠熠生辉的,他cao着生硬的中文笑着说道:“好-久-不-见,贾-大-人~~”
青白的肤色微凸的眼眶,赫然是藤原左知凉。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的日子美妙么???
我觉得好美妙啊
小剧场:
藤原左知凉:贾大人,乃一直不知道我爱慕乃啊~~~~~
☆、第 53 章
贾珏张着嘴看了他一会儿,脑子里第一闪过居然是:他怎么看起来和上回不一样啊?
“大yín?”
藤原拗口的官话硬生生将贾珏的思绪扭转过来,贾珏回过神,脸上十分直白地写上了“做什么?”
藤原尴尬地笑了笑,又说:“大银,我看你想....想了好久啊,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的。”
贾珏有些承受不了这**的咬字不清,连忙坐正了身子,面上也带起了严肃的表qíng,这藤原能亲身一人前来,必定是没什么好事儿的,自然要打好了jīng神,才能与他战斗到底的啊。
藤原或许是不大适应坐姿,有些僵硬地换了下姿势,贾珏看到了,但没打算帮他解决,对于这个国家的人,贾珏是真心没什么好感的。
“藤原先生请讲来听听吧。”
藤原支支吾吾地大概是在想措辞,半响才道:“我想来请您,带领我入皇宫去拜见中原的皇帝陛下。”
贾珏一下便笑了,这个藤原左知凉也真好玩儿,就这样冒昧地上门来了吗?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答应他?
于是也只是掂量着回答他,并未拒绝也并未答应,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这个嘛......只是藤原先生,您找陛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如果可以,您可以把它转jiāo给我,我会jiāo给陛下的。”
藤原摇了摇头,大概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不小心竟蹦了几句日语出来,随即便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听不懂的,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请原谅我不能将他转jiāo给其他人,只有亲自见到了皇帝陛下,我才能把它放心滴jiāo出去。”
贾珏有些无言,不过大约也明白了bī问不出了,遂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帮大人你问问皇上的意思,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帮您争取的。”
藤原也站起身来,有些抱歉的笑了笑,伸手从衣襟中取出个椭圆的小盒子,轻轻放在了桌上:“那就麻烦贾大人了,这些小东西,希望贾大人拿去哄一哄美人吧。“
贾珏不客气地接过来了,笑着送走了藤原,才打开来看。
累金珠缀的细链子,做工jīng美细腻,底下串着荔枝大的祖母绿....
贾珏“啪”地一声合上盖子,这个礼可真是收大发了。
“爷?”
玉漱托着库房里新点出的素白贡缎,朝着绣娘的院子走,路过堂口,便看见贾珏正坐在厅中捻着枚木盒神游天外,不由有些担心地出口提醒:“爷?您怎么了?”
贾珏立时回过神来,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起身抛起那盒子,又稳稳接住,大笑起来:“我怎么了?我去哄美人儿了!”说着,便将那小盒子宝贝地塞进衣襟里,恢复原本一本正经的模样:“无妨,你去忙吧,我....回书房有些事儿。”
留下玉漱抱着锦缎一脸囧然地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次日正好是贾珏休沐,不必上朝,贾珏起了个大早,仔细换上了缟素的孝服,备着马车便屁颠颠地进宫去了。
水檀刚下了早朝,回到寝宫打算梳洗一番,换件便服,远远的便瞧见有小太监奔来,与路三宝咬了阵耳朵。水檀懒洋洋地趴在銮驾上,问道:“什么事儿啊——”
路三宝嘿嘿乐了起来,象征xing地揍了那小太监两掌,回过头便是一朵jú花脸:“皇上,贾大人在寝宫中候着呢。”
水檀立马便来了jīng神,半坐起来便催促着走快点儿,小心肝咚咚鼓擂起来。
水檀慌慌张张的便要下辇来自己推门进殿,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咳嗽了一声,才拖长了声音道:“路三宝——”
路三宝忍笑上前躬身听令。
水檀一本正经严肃道:“一会儿朕有些政事处理,你带着锦衣卫在外头好好把守,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