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甚至都听到了纯妃心底发出了冷嘲的笑声:是啊,皇帝最宠爱你,所以就算你病的要死都不来看,病好了才来探上一面儿,却立刻就走了,整日整夜歇在令妃宫内,皇上最宠的就是你……简直是狗屁话。
淡淡一笑,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
我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地抬起眼睛,漫不经心看向笑的花枝招展的纯妃。
缓缓地,坤宁宫内的气氛逐渐地僵了下来,整个大殿内除了纯妃的笑在突兀的响起,别无其他声响,纯妃逐渐发现了不妥,那笑声便变了质,刚出了嗓子眼儿便卡住了似的,一声一声,似破了嗓子的公jī打不出鸣儿来,煞是难听。
很快的纯妃便没了声音,眼睛起初还敢同我对视,到后来便低下去,睫毛微微颤动,额头上也隐约见汗津津的。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反应过来,抬起头来,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娘娘……是妹妹说错话儿了……妹妹无心的,请娘娘责罚。”
这等场面的话,潜台词就是“你放过我吧,不过小事而已”。
我望着纯妃的脸,冷笑一声,一字一顿说道:“倒的确是该重重责罚你的。”
纯妃好像被人使劲戳了一刀一样,整个人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瞪大眼睛:“娘娘,妹妹真的只是有口无心而已,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有没有别的意思,本宫心里明白,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我冷冷地说道,“只是,纯妃你既然叫本宫一声‘姐姐’,叫令妃一声‘妹妹’,就该有着姐妹互敬互爱之心才是,令妃来跟本宫请安是规矩,不来也自有她的道理,这六宫内的人皆知道,令妃不是个不懂礼数儿的人,她既然没来请安,必定是延禧宫有事发生,你不替她开脱遮掩,反而言语带刺,处处讥讽,想挑拨本宫跟令妃之间的关系,你说你该当何罪?”
这一番话,说的漫不经心,并无十万分的声色俱厉,然而纯妃偏偏像是听到一个个炸雷在耳边响动一样,浑身筛箩一样抖起来,望着我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本来眉开眼笑,以为自己说了个高明的“笑话”,按照往常皇后的个xing,多半是将气撒在那大胆没来的令妃身上,定然又有一场好戏看,却万万没想到竟给自己惹出一场大祸临头。
我转开目光,不去看她,昂首说道:“本宫掌管凤印,统率六宫,自然有责任维护六宫的安定平和,怎能容许这样居心叵测两面三刀的人在本宫面前……容嬷嬷,你说似这般明褒暗踩,对皇后不敬之人,该做何种惩罚?”
容嬷嬷躬身回答:“回娘娘的话,六宫之内妃嫔对皇后不敬者,轻则杖十,削其宫衔,重则杖五十,贬为宫奴。”
我瞧的好笑,转瞬去看纯妃,前一刻趾高气扬谈笑风生好像花开枝头,如今却似被一场bào风骤雨打的抬不起头来几乎摔到烂泥里。
大殿内众人呆若木jī,唯有嘉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开口。
纯妃旁边的愉妃察言观色,终于柔声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训诫的是,纯妃姐姐委实是造次了……姐姐你还不向皇后娘娘请罪么?”
我闻言看向愉妃,本以为她不过是个墙头糙,没想到竟也是个聪明有眼力的人,这见风使舵的本领,用得倒是很高明。是个不容小觑的。
经过愉妃的提点,原本惊呆了的纯妃才有所动作,站起来离座,向着我直直地跪下去,一瞬间真的怕了,泪如雨下,说道:“娘娘饶命,是妹妹一时口没遮拦,娘娘绕过妹妹这一次吧,妹妹再也不敢了,请娘娘饶命。”瞬间泣不成声。
我不语,高高坐着,殿中的妃子贵人,常在答应,人人自危。
容嬷嬷问道:“娘娘,很不像话,可要让太监来拖出去?”
纯妃悲鸣一声:“娘娘,娘娘饶命呀……”不顾形象向前爬上一步,张手向我。
这幕戏做到现在,也是时候见好就收了。
我叹了一口气:“妹妹你这是何苦?”无限惆怅说道,“本宫岂是个冷血无qíng之人?又同诸位妹妹朝夕相处,怎么会没有丁点儿感qíng?妹妹你今日虽然做错了,但姐姐怎么会真的对你毫不留qíng?让你受那杖击之苦……少不得一切由本宫担着,你且起身吧。”
纯妃呆滞原地,仰头不信般看我。
我转开目光,望向纯妃身后跟着跪倒的两个随身宫女,容嬷嬷立刻喝道:“没眼力的奴才,还不赶紧把主子扶起来?”
两个宫女这才急忙爬起,将纯妃扶了起来,却见她原本完好的妆容毁了过半,泪流满面,将脂粉染得huánghuáng白白。
“娘娘……”她兀自不明白,泪汪汪如在雾中。
我望着她,语重心长说道:“本宫最见不得的便是六宫反目,妹妹日后切记谨言慎行,一举一动,不要试图挑战宫规的权威,本宫是皇后,有些时候,是必须按照宫规行事的,如今日这般网开一面的机会并不多,本宫唯愿妹妹永远记住今日,莫让本宫有挥泪忍痛、对妹妹执行宫规的一日。”
纯妃咬了咬唇,颤声说道:“妹妹、妹妹谨记娘娘教诲!”
片刻里连同所有在场的妃嫔一同起身,缓缓齐声说道:“奴才们谨记皇后教诲。”
只不过是刀子亮了亮,兵不血刃,便取得如此效果,我很是满意。
今日是我病愈、或者重生后第一次见这六宫内的小主们,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双手染血的,然而纵然如此,这bī真的一幕也是将众人吓得不轻。
纯妃先一步跪安而去,方才她被吓得魂飞魄散,看那模样,就算是回去,恐怕也要大大病上一场。
大殿内正在“其乐融融”之时,听到外面有太监报:“令妃娘娘到!”
借刀记 9
——六宫之内最长盛不衰的话题,就是献媚邀宠。
纯妃居然敢在我的面前yù将皇后怒火引到令妃身上,可见令妃受宠之重,是以积怨才深。
只不过,纯妃做的太肆意明显,也太小看了今日“乌拉那拉-景娴”。
想把我钮钴禄-如玥当挡箭牌替死鬼,为所yù为,一个小小的纯妃还不配。
我今日刻意发作雷霆之怒,并非是无事生非,也并不仅仅是立威这般简单。
我还想让众人看明白,我有心维护令妃,就算令妃未能按照时辰来请安是她不对,我亦因“后宫和睦”“姐妹qíng深”的原因而委婉体谅,并因此惩罚试图挑拨离间的纯妃。
我知道经过今早晨的请安,皇后的态度必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传遍后宫。
也迟早会传入乾隆帝跟令妃耳中。
对于令妃来说,她心中未必会因此而感激我,但那无所谓,我真正的目的是皇帝。
只要皇帝听到我“维护令妃”的心意,我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至于令妃,一个女人能在后宫之内升到现在的位置,我不会相信令妃真的会如宫女所讲那样似“神仙活菩萨”,就算外面装的多么和蔼可亲都好,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谋算跟手段,又有谁能知道。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后宫之内也是一样。在这后宫中若想要与世无争,冷宫便是唯一归宿,哪里会似令妃现在这般,万千宠爱在一身。
她是个真正聪明之人,懂得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的道理,所以才掩饰的这么好,人人jiāo口称赞。但是花花轿子人人抬,也不排除因她此刻得着皇上恩宠的道理,有朝一日她失了宠,再看周围人如何议论便是。
我不相信,令妃真的是那么单纯,所以她定明白,我今日如此维护她的真正用意。
我是皇后,而她是目下宫内最得宠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如今的后宫,乃是我跟令妃的战场。
我的每一步动作,就算是示好,在令妃眼中,都是未带善意的进攻。
就算,我本意其实并不想发动这场战争。
我拭目以待,她将如何应对。
太监扬声通报,不一刻,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便出现在大殿门口。
身边一个宫女搭着手,令妃徐徐迈步进门,手中的帕子随着行动缓缓扬起,配合那纤细修长的身姿,果然好是美人风范。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令妃逐渐向前,面容也看的清楚,却生着一张娟秀温婉的脸,嘴角弯弯地,带着一抹笑,双眸亦是一派平和——徐徐上前,帕子当空一扬,屈膝行礼下去,说道:“令妃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声音也是格外好听,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一般。
“妹妹快些请起。”我微微扬手。
令妃并不起身,却仍旧谦恭温顺地继续说道:“令妃请安来迟,还请皇后娘娘降罪。”
看看,这才是高明之人。
相比较纯妃那种目中无人的张狂,事后不赶紧认错反以为无辜的幼稚,令妃这种以退为进,故作柔弱掩饰qiáng大的手段,简直令人赞叹。
我点点头,含笑说道:“本宫素来知道妹妹行事规矩严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请安来迟,妹妹何罪之有,且起身来,赐座。”
令妃这才温柔地答了一声:“令妃遵命。”
起身之时,目光看向我一闪而过,那平静的眼眸底下,异样的光芒稍纵即逝。
我心头一笑,待彼此都落座了,令妃并不开口解释,只安静坐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波微微闪烁。
我低眸之际看她如此神qíng,心头暗自生疑。忽然之间想到一事,一刹那脑中火光乱窜,心惊ròu跳,竟然忍不住身子轻轻一抖。
镇定,镇定……急忙警戒自己,却还是有些紧张,袖子里的相碰的手一动,左手轻轻地在右手腕子上狠狠掐了一把,借着疼痛的力量才反应过来。
飞快的调整好了,才抬起双眸重新看向令妃,望着她带笑不语的样子,那张娟秀面孔,虽然尽量不露声色,但仍旧掩饰不住那眼底的喜色。
我瞧着,心头那念头格外明显清晰起来。
我出声,试探问道:“令妃妹妹之所以迟来,莫非是因为身子有何不妥?”
令妃抿嘴一笑,站在令妃身后的那个宫女却忍不住在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神色。
得了,看到此时,我已经暗地里沉沉叹了口气,我这心头所担心的念想,八成是成真了。
果然,我说完之后,令妃温温柔柔说道:“劳皇后娘娘牵挂,我这身子倒是没事儿的……”她还憋着那股喜气儿没有说完,旁边的愉妃已经问道:“那妹妹究竟是怎么了?”
令妃用帕子掩着嘴低了低头,才又说道:“方才我在想要出宫给娘娘请安之时,忽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妥……本以为无事的,谁料太医院的太医诊脉过后,说我……”
我暗自使了个白眼儿,话到这个份儿上,又何必再故作娇羞状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