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贾政的伤势,王夫人就在外间儿的炕上歇着,此时正跟周瑞家的打听着老太太那边的事。猛然间听到里间儿的动静,主仆两个便是一愣。
老爷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莫不是伤的不是地方,被老太太的一拐杖给打傻了不成?
王夫人不敢耽误,忙就起身到了丈夫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头上疼得厉害?我这便叫大夫过来给您看看,可好?要不还是去请太医吧,这时辰天儿已经快亮了。”这男人可是她一辈子的依靠,若是被他亲娘给打傻了,那她得多冤枉啊!
“胡说些什么,我这点子伤势不碍事。”贾政斜了王夫人一眼,推开她扶上来的手,一边作势下chuáng一边喝道:“便是吩咐了去叫宝玉么,外面怎么没有动静,都听不见老爷我的吩咐是不是?一群混吃等死的东西,还不赶紧去叫宝玉起来见我。”
政二老爷此刻有些不待见王夫人,只因想到平日里最宠溺着儿子宝玉的,就有她这么一号,另一个就是那个让他失望的亲娘了。他好好的一个儿子,生生就让她们婆媳两个给宠坏了。
“老爷,您这时候要见宝玉,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孩子昨儿见你伤着了,陪了您大半宿呢。好容易我叫他回去歇着了,这怕连一个时辰都还没有,就又把他叫起来,这……”王夫人一脸为难地扯谎,觑着贾政的脸色,又道:“要不,老爷您再歇一会儿,等天大亮了再给您叫宝玉去?”
“无知妇孺!”政二老爷下了chuáng,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指点王夫人骂道:“我方才虽然昏着,却也不是人事不知的,那孽障有没有侍疾,难道还不知道?他不过是来看了一眼,便叫你给撵回去了。说谎都不带脸红的,王氏,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咱们这些世家大族里,哪家的孩子不是起早贪黑的读书进学,怎么就偏你的那个嫌天太早起不来?便是宫里的皇子们,那也是寅时天尚黑着的时候,便得到御书房去读书了。他贾宝玉凭什么睡到天大亮,还不知道上学?就凭他做的哪几首酸诗,还是他读了不知道第几本的《诗经》?”
政二老爷顶着头上的伤痛,指着王夫人的鼻子便是一通骂,直骂得王夫人目瞪口呆。她从嫁过来开始,何曾被丈夫这般斥骂过,也是第一次知道丈夫居然还是个会骂人的。以前只觉得贾政这人yīn得很,却没想到他骂起人来也挺有一套。
底下的下人们也是惊讶的,也不敢再碍于二太太的示意,迟迟不去叫宝二爷,当即便有人撒着欢儿去了荣庆堂那边。
只是,贾宝玉自然是睡得正香,这会儿把他叫起来能乐意么?便是他身边的那几个大丫头,那也是各个打着哈欠,拍拍打打地对人没个好脸色。这么一闹,动静自然就不会小了。
贾母在祠堂前受了一肚子气,回了荣庆堂也没能立刻歇下,正歪在炕上置气呢。那边的动静传过来,当时便问是怎么回事。她同贾政是一样的,“含玉而诞”的宝玉有大造化,被她寄予了重重期望,那是一点儿都不能出事的。
结果鸳鸯问话回来一说,贾母就急了。这么冷的天,外面又还黑着呢,宝玉哪能就这么跑到荣禧堂去,再给他冻着了。再说,便是要读书也用不着这时候便起来了,这老二是怎么想的?!
不行,她得看看去。
荣禧堂这边政二老爷要训妻教子,贾母又心疼孙子去凑了热闹,那可就成了大热闹了。荣侯府里,正秉烛夜谈的父子两个听见了那动静,却没有一个要去看看的。
“爹,我竟不知道,您还有这么一段……”不同寻常的身世。贾琏方才听他老子讲了自己的身世,讷讷无语了半晌之后,才一把握住他老子的手道。
原来,他老子竟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当年,竟然还有那么一桩隐qíng。他就说嘛,当初同时嫡孙养在老太太跟前儿,他琏二还是长子嫡孙呢,却是什么好处都得排在珠大哥哥后头,轻易也难得老太太一句夸奖。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啊!
这也叫琏二爷明白了,为何他老子明明是嫡长子,又是继承了爵位的,当初却要被他二叔挤到角落里住着。还有在老太太的嘴里,那是听不见说他老子一句好,却但凡有点好事都要扯上他二叔。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啊!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赦大老爷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浑不在意地安抚道:“你也不用为我担心,这事儿我早就已经想开了,也找到了她那么多年偏心的理由,这就够了。至少,我如今活得明白。琏儿啊,我跟你说这个,也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数,知道么?”
贾琏重重地点头,心里暗赞一声他老子的豁达,道:“爹,如今您差不多是跟她和二房撕破脸了,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是要……分家?”其实,如今两房差不多已经分家了,他们住着荣侯府,跟隔壁的荣国府就跟两家人一样。
“分家啊,哪能那么便宜他们。”赦大老爷嗤笑一声,眼神冷冷地看向闹哄哄的荣禧堂,道:“且等着吧,我日后不会跟他们分家,老子要让他们除、族。”
除族?贾琏听了心里便是一惊,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除族可算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噩耗了。到底是他老子啊,这股子心狠的劲儿……嗯,像他!
“如今的荣国府,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且由着他们折腾去吧。倒是趁着这回建省亲别院的事儿,说不得等日后咱们收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些意外收获。贾史氏手里的私房不少,贾代善的那点子私藏差不多都在她那里。还有王氏,她背后是王家老大和薛家大房,那可都是有银子的主儿们。”赦大老爷对着儿子一呲牙,笑着盘算道。
“这省亲别院可是个大工程,少不得让她们从腰包里掏银子的,只是恐怕根本不够。之前,若是我那妹夫不幸了,林家的那笔产业怕是都要填进去。如今没了林家这待宰羔羊,她们的主意少不得要打到史家、王家、薛家身上。有了这几家合力,这园子普通不了啊。”
琏二爷瞧着他老子那副财迷的样儿,心里不由好笑。这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一会儿心硬如铁,一会儿撒泼耍赖,一会儿又财迷心窍的……可为什么,偏偏二爷就是觉得,这是好爹呢?!
赦大老爷并不知道大儿子心里对自己的肯定,仍旧掰着指头说道:“琏儿啊,等日后祜祜抄了他们,爹就把那园子给你要过来,等小宝贝儿长大了给她当嫁妆……”
第八十五回回金陵这次不管用私房话母女议进宫
赦大老爷回京的那一天,荣国府热闹了一个晚上,贾政便连到衙门点卯都耽误了。
不过,政老二这次倒是让大老爷刮目相看了一回。从来都标榜唯母命是从乃至孝之人的政老二,这回居然顶住了贾史氏要回金陵老家的豪言,死活是把儿子宝玉拘到了身边。甚至放出狠话,老太太若要回金陵,他必然告假亲自送老人家回去。
贾母被政二老爷气得仰倒,指着板着脸的贾政,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她的亲儿子啊,她疼了一辈子,宠了一辈子,为之谋划了一辈子的亲儿子啊!怎么竟然会这样对她?一听她说要回老家,竟然丝毫也不拦住,甚至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黯然神伤中的贾母,也顾不上宝贝孙子了,头晕脑胀地被人抬回了荣庆堂。剩下一个王夫人,孤掌难鸣又怎么拦得住二老爷,又被当众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之后,羞愤难当地回了自己房里。
只可怜贾宝玉啊,自此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当初,在随赦大老爷去金陵的路上,他便被严加督促过。可当时的qíng形和如今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他的亲爹,可比大老爷那大伯心狠多了。
宝贝孙子/儿子受了那样的罪,每日里起早贪黑的读书习字,眼看着没几日便瘦了一圈儿,贾母和王夫人看在心里,疼在心里。可这回贾政的意志十分坚决,谁说什么都不管用,他就认准了宝玉需要督促,每日都必须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才行,不然就是一顿板子,谁劝都没用。
这府里毕竟还是男人当家,当贾政不理会她们的意见之后,贾母和王夫人便什么也做不了。婆媳两个无奈之下,只好眼不见为净,只每日吩咐了下人好好伺候宝二爷,却鲜少亲自去探望了。
如此一来,就更苦了对她们盼星星、盼月亮的贾宝玉,原还盼着老太太、太太能来解救于他,谁承想慢慢地竟连面儿也见不着了。宝二爷心里的苦,又该跟谁诉啊?!也就是身边还有几个贴心的大丫鬟,不然他可活不了了。
贾母她们疏忽了贾宝玉,其实还有修建省亲别院的原因。那园子实在是消耗太大了,荣国府账上的银子投进去不过是杯水车薪。婆媳两个也狠心跺脚咬牙地掏了几回私房银子,可扔进去也没听见什么响声,若是再这么下去,可就要伤筋动骨了。
事qíng也果然如赦大老爷所想,那婆媳两个都没商量,便不约而同地将主意打到了娘家和姻亲头上。刚好史、王、薛三家如今都不差银子,从远洋海贸上挣了不少,掏起钱来倒还痛快,算是解了荣国府的燃眉之急。
尤其是薛家,为那个省亲别院,可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唉,你姨妈三天一趟,五天一回的,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头啊。”临近过年了,薛姨妈却没有新年的喜气,反而愁眉苦脸地坐在炕上,对着女儿抱怨道:“这三天两头的,都从咱们家借了十几万两银子,可她那园子却连个地基还没打好呢。”
屋子里暖和,薛宝钗只穿了见粉色小袄,趴在炕桌上描花样子,闻言放下手中的笔,笑了笑劝解道:“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点银子,便当是给了太妃娘娘吧。咱们家皇商的身份,明年就该审核了,哥哥如今却还撑不住事。宫里若是没个人说话,怕是会受些影响。”
薛宝钗这也是无奈之举,她们家若是连皇商的身份都没了,那还能剩下什么?就她哥哥那样子,又哪里是能受得住家业的,没了皇商的名头儿撑着,怕是三两年就得败了。她们这房本就是得罪了本家的,身后连个倚靠都没有。
更何况,她宝钗本就是个有志气的,心里也有股子直上青云的志向。当初举家进京的时候,虽说有族人的bī迫,但也是为了她的前程打算。顶着个皇商的牌子,她便有入宫参选的资格,哪怕是宫人的小选呢。只要能进到那里面去,她薛宝钗有自信能出人头地。
“我可不就是想着这点,才每次都不曾回了你姨妈去。日后你若是进了宫,怕也得宫里的娘娘给使劲儿呢。更兼之,她是伺候老圣人的,跟你就不会有冲突,自然会全心全意地帮着你。若不是看着这个,我能那么大方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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