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倔qiáng地沉默着,也不逃,也不吱声,就这么扬着脑袋看我,有点像只胆怯又饿透了的流làng猫,反复地审查我是不是坏人,正僵持着,忽地那孩子的肚子咕咕一叫,我笑了起来,似乎那个孩子有点懊恼,摸摸自己的小毛脑袋,又摸摸肚子,转身又要逃,我赶紧叫住他:“别走,你饿了吧。”
我想起来了,老林头哄我吃药,曾给了我几块梅饼,昨天我随手一取便放在荷包里了,我便自胸口掏出来,递给那孩子:“我手头只有梅饼,糯米配上雪莲花和梅花瓣做的,你尝尝,可好吃呢。”
那孩子乌黑的爪子飞快地抓了一块,跑到远远地那头去吃了,我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只顾从我手上抓梅饼,然后就吃噎着了,我赶紧到旁边一眼活泉用双手并拢接了点水,递给他,他半撩开面具快速地喝了口,然后迅速地关上面具,小屁股坐地上大口喘气。
我忍住笑道:“你是暗宫的人吗。”
那个孩子想了许久, 便对着我点点头,我继续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他伸出一只左手,又加上右手的两个,共七个手指头,哦!七岁,为什么不说话呢,我接下去问出个问题:“你是暗神的儿子吗?”
这个孩子摇摇头,又慢慢点点头,然后一步一步挪近我,试探xing地依着我坐下,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还是笑着,便忽然牢牢抱着我的胳膊把脑袋靠着我,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心上便淌过一阵柔软来,我理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不说话呀?”
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有人冷冷道:“他是个哑吧。”
那个孩子一下跳起来,还没跑开半步,就被一个同样带着白面具的白袍高大之人像小jī似地拎起来,果然是暗神,这人简直无所不在啊,如今我又发现了他另一个缺点:nüè待小孩。
“快放他下来,”我冷冷道:“他不过是饿了,自己的儿子没照顾好,不自省一下,倒还要来打孩子。”
“不劳夫人费心。”他对我冷哼一声,然后转头对那个孩子轻蔑道:“成天就知道吃,我就道别的功夫没练好,轻功倒是比谁都qiáng,原来是为偷懒。”
那孩子也不示弱,凌空对司马遽踢打了几下,不过始终没有得手,司马遽更是恼怒:“还没出师呢,倒敢打老子了,心术不正的小孽障。”
说闭使了狠劲,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摔去,我吓得啊啊大叫,正要去接,没想到那孩子早就灵敏地在空中一转身,稳稳落在地,然后猛地跑过来,一头撞在暗神的小腿,使劲踢了他脚踝一下报仇,看暗神纹丝未动, 便生气地啊啊叫了几下,迅速逃遁了去,没了踪影。
须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动作,在大人中已是武功高手了,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多早晚要实实地揍这小崽子一顿。”司马遽恶毒地感叹了几句,然后极自然地拿起我的荷包,挑着那肥大饱满的梅饼吃。
“你?!……”我指着他喝道:“你这人怎么偷我的东西。”
“不兴试毒么?”他从善如流地反问道。
“你……”我气结,正要反驳,看着他也跟那个孩子一样的用食方法,微揭面具,飞快地赛进梅饼,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中东妇女在陌生人面前进食的模样!哎,其实都挺不容易的。
刚同qíng了二秒钟,才发现他把我的梅饼全试毒试光了,还咂巴着嘴:”林老头的东西还真不错。”
他把手上最后一块梅饼扔到口里时,幅度微大,在夕阳下我略微看到的好像是一张洁白无瑕的脸,忽然想起以前我见暗神的脸,长得不算难看,只是非常yīn沉,而且上面有一条大疤来着,我本能地伸手过去,想掀他的面具, 被他一手抓住,只听他极机警道:“你想gān甚?”
“你的面具上有只吊死鬼(毛毛虫的当地方言),我好意想帮你摘喽。”我不动声色地想伸回手,他却握着我的手腕不放,我感到他混身的肌ròu紧张了起来。
“撒谎,你想看我的脸作甚?”忽然他换了一种轻佻口气:“要不,你晚上再到这里来,连带我把身子也一并给你看个够,如何?这可是我们暗宫的规矩……”
我使劲抽出手来,向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冷淡而高雅地微笑道:“阁下倒给我一万两金子,我都不想看。”
我高傲地扬着头向后转身,却忽然发现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模一样两个腰花门dòng,那腰花门dòng上的长chūn藤夹缠着金迎chūn花,俗名叫金腰带的,正开得盛,灿烂的一丛丛小金花颜色,花型,甚至朵数两边都一模一样,我这才意识到我入了一个迷阵了,根本不知道往哪边走,对哦,这孩子必是引我到了暗宫的阵法,觉得安全了,才敢停下来面对我。
正尴尬间,身后传来大声的爆笑,一片白衣飘到我的眼前,夕阳下白面具耀着金光,只听他在面具下嘎嘎乐了半天才道:“走啊,怎么不走啦?还嘴硬啊,再回不去,你这化了半天才装的行头给谁看?”
后来暗神送我回来的路上,我尽量同他友好的聊天,他告诉我这个孩子叫小彧,是他的独生子。
他口里骂他是小崽子,可是语气还是隐着一阵心疼,我大着胆子问道:“这孩子的母亲可是暗宫中人。”
“不错,”他慢慢说道:“说起来,你同她母亲见过面,也算旧相识。”
“就是永业三年,那个伺候你泡温泉的小丫头。”
“哦?”我记起来了,可是好像有两个,我往不可能那方先猜,“是哪一个?难道是那个很瘦小的女孩,那个被你打伤的琴儿?”
“哟,好记xing,没错,就是琴丫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当初他把那小丫头打得那么重,琴儿怎么会愿意嫁给他这种人呢?
果然地球人已然不能阻止他的nüè恋qíng深了吗?想起原非白,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傻,不由苦笑起来, 便开口道:“那琴儿可好,我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谢她呢。”
“你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他叹了一口气,沉沉道:“她生下小彧没多久,孩子还没断奶呢,便走了。”
“是产后风毒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时代很生产后的妇女多死于这种病症。
“非也,是被毒死的。”他淡淡道。
我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司马遽云淡风清道:“有人在她坐月子的补药里下了毒,等发现时已经晚了,不但做娘的救不了,连那奶水也着了毒,小彧虽被救回来,便从此不能说话了 。”
“什么人这么狠毒呢?”我兀自一惊。
“你想知道?”他看了我一会儿,chūn风chuī起他的白袍,拉长了他在地上的影子,使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冷意,我一回头,我们已经到了品玉堂的西厢房后窗口了。
周围的chūn虫微弱地呜叫了几声,静了下来,huáng昏挣扎着最后一丝霞光,夜的脚步已经走得很近,那夜幕慢慢地吞下那最后的绚烂,夜风拂起我们的乱发,星光包围中的暗神仿佛像一个幽灵,完全溶入夜色,让我看得几不真切。
他向我微俯身,我几乎可以相像得到他那褐huáng色的眼瞳正冰冷地注视着我,他的声音完全收了所有的戏谑之意,唯能感到带着绝然的恨意:“你还是不知道为妙。”
悄无声息地,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咙,我却震慑于他悲惨的往事,那无边的恨意,如脚生根,直挺挺地看着他,无法动弹半分,如果他出手杀我以泄心头之恨,我根本无法反抗,他的手忽然改变方向,伸向我的脸,就在他触到我的皮肤时,有人在身后叫着夫人,我回头,是薇薇和吴如涂。
就称我回头这功夫, 暗神又消失了。
“夫人,吓死薇薇了,“薇薇喘着气,肃着一张小脸,“夫人到哪里去了,方才整个苑子都找遍了,都找不到。”
我跟着薇薇走到品玉堂前,我想司马遽故意带我绕一条远路,因为我记得来时的路没走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经过西厢房后门的院子。
暗神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下午我好像也没有见过那个戴面具的哑孩子。
素娥初上, 碧纱窗外静无人,暮云微遮,梅花浮香暗似雪。
恍惚间,韦虎对薇薇使了个眼色,薇薇面露喜色。
我感到薇薇抓着我胳膊的纤手在轻轻的抖动,她qiáng抑着激动,大声对我说道:“三爷请夫人去赏心阁,一起用晚膳。”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生论缱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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