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齐放手上用大了力些,青媚痛得龇牙咧嘴,美目怒瞪他,齐放充满悔意地说了声对不起,青媚却一愣,略显受伤地躲开了他的眼神,找了个借口快速地离开了大殿。
齐放怅然地看着青媚走出大殿,沉默地来到我身边。
我安慰他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时间会慢慢替你们疗伤的。”
“什么都瞒不过主子。”齐放咬开切齿道,“他们当着我的面欺rǔ青媚,我必杀之。”
他又难受地道:“她现在觉得我对他好是可怜她,可我是真心……”齐放难得地大红脸。
我对他勾勾手指,“帮我办一件事,然后我教你怎么泡到青媚。”
我知道就算我不这么说,齐放也会帮我去办,我只是故意逗他,他果然忍不住笑了,露出久违的酒窝,乖乖地附耳过来。
我对他说道:“现在乘乱,替我到清水寺去一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齐放走后,一身戎装的姽婳出现在殿门口,向我请安道:“王妃,您看谁来了。”
两个穿着囚衣、骨瘦如柴的小美女走了进来,正是小玉和薇薇。她们两个正要向我行礼,我赶紧拦着,三人抱头痛哭一阵。
薇薇抽抽鼻子,恨恨说道:“王妃,姽婳把那两个nüè待我们的女狱卒给关起来了,就关在薇薇的牢房里,让臭虫咬死她们。”
这时,有个宫女进来,我定睛一看,正是为我梳头的那个宫女。她翩然施礼道:“请娘娘和两位姑娘跟奴婢来,让奴婢为娘娘和姑娘更衣吧。”
我欣然应允,问道:“不知姑姑怎么称呼,为何帮我?”
她笑答道:“奴婢叫芷兰,以前曾经侍候过孝贤纯仪皇后,如今能侍奉孝贤皇后的皇媳,是奴婢之幸。”
我明白了。
我们三个换上了洁净的新衣,待出来的时候,非白也正从大殿中走出。
非白见我换了一身衣裳,笑着一手执起我的手,一手轻抚着我的脸,“你可好?”
我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一切可好?”
他并不回答我,只是轻刮我的鼻子,绽开绝艳一笑。
我也对他笑了,可是,他却敛了笑容,握住我的双手,心疼道:“一月不见,你竟瘦成这样了,你受苦了。”
这时,沈昌宗从先帝寝殿走了出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金簊,在非白面前恭恭敬敬地呈上,“上皇陛下其实料到殿下能平安回京救驾,然关心则乱,反倒不敢肯定,便早拟好了平安旨,只是顾及有人危害殿下,又怕殿下不能服众,便迟迟也不宣旨。今郡王及贤王已伏诛,还请新天子出殿,宣陛下平安旨,以安诸军之心。”
众臣这才恍然大悟,钱宜进和朱迎九皆满面汗水,跪倒在地。
也许是松了一口气,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摇摇yù坠间,有人一把抱起了我,眼前的非白。他对我微笑道:“木槿,陪我一起去宣平安旨吧。”
众人惊讶地看着新天子抱着一个女人向宫殿的外侧走去。
沈昌宗忽然追了过来,手捧一件龙袍,挡在非白面前朗声道:“上皇请新天子着龙袍宣旨,定天下万民之心。”
这样一位老者,双膝跪倒,以最大的弧度弯着腰,以最恭敬的态度把手上的龙袍高高举过头顶。
素辉赶紧跪下,接了过来,同样高举着向非白递上。
那件龙袍乃是用赤金线盘织龙衮,通体缀以明珠,并嵌以钻石,在烛火上光彩夺目,引人仰服。
非白轻轻把我放下来,向我侧目,微笑道:“劳烦皇后为我披上可好?”
我一时心中如翻江倒海。冯伟丛早已端来一盆清水,按理应该以龙纹金盆盛水,可能时间仓促,他只寻得一只白玉盆来,盆底活灵活再地雕着一只昂藏大虎,正立在梅花树下张牙舞爪地戏着梅花,倒也颇应景。可惜众人皆敛声屏息,只关注新帝的一举一动。
我手伸进洁白的玉盆中,绞了huáng绢子,又轻轻地为非白擦拭了脸上的血迹。此时此刻没有人说出半句话来,人人都紧盯着我沾血的双手一举一动,空气中洋溢着一种诡异的亢奋和激qíng。
我在澄清的水中洗去我二人一手血腥,那芷兰和冯伟丛便端来一只白玉虎啸香炉,里面正微微燃着醉人的龙涎香,我快速地将伤痕累累的手熏香,然后踮起脚,为非白披上了那件尊贵的十二纹章的龙袍。
我的手无法不抖,我的心无法不地跳动,仿佛要活活跳出胸膛一样。
非白终于穿戴完毕,对我微笑道:“多谢皇生,我们走吧。”
来到殿外,朝阳挣破了沉沉的暮霭,冲出第一缕血色曙光,正照见崇元殿门口那鲜血泼溅的琉璃世界,元德军和天德军正在刺死最后的几个麟德叛军,有的已经开始搜寻同伴的尸首。
士兵们口中沉重而火热的呼吸,几乎融化了飘下来的鹅毛,圣洁的白雪混合着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依旧静默地覆盖着刚刚经历生死裂变的崇元殿。
朝阳渐渐挣破雪雾的天空,向血腥的大地投下第一缕神的目光,气温蒸腾着巍峨的宫殿,好像是沉睡的神祇渐渐苏醒的气息。宫殿的檐角桀骜地指向天际,檐脊上那被大雪淹没的神shòu露出眼和爪来,在冷冽的晨曦中窥视着大雪覆盖的整个紫栖宫,更显狰狞。
殿阶下浴血而出的勇士们急忙呼啦啦地跪倒,仿佛一片带血的黑色海làng疾速地向崇元殿的广场中心集中翻涌过来,声势惊人。巨大的黑làng中只有一面巨大的绲金边帅旗跃然高擎,泼溅着血迹,猎猎飘扬于纷飞的大风雪中,上面赫然一个勾笔苍劲的“晋”字。
沈昌宗展开huáng绫,庄严地宣读着此次平定内乱的平安御诏。非白的武士们还有天德军诸将皆一眨不眨地瞪着赤红的双目,仿佛用尽了这一生最大的心国去聆听沈昌宗所宣的圣旨,任由那割人的冷风刀子一般划过仍然滴着血的伤口,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人们的须发上、睫毛上,冻得通红的似要同冰冷的兵器粘连上一辈子。
果然,原青江的平安旨早已拟定原非白为继承人,他唯一想看到的是朝中非白、锦绣,还有宋明磊这三方的势力分布和人事走向,他想为他的继承人尽可能的铺平道路,如果非白没经过考验,不也接受皇帝的这局挑战,缩在晋阳,便永远没有人来宣平安旨,非白便可能就此被宋明磊或者是锦绣所灭。
可是原青江也确实想杀了我。以非白的傲气毕竟不会真的当一个缩头乌guī,那时便以我为最后的考验来锤炼非白的心志。没有人可以忘记自己的心上人死在面前的悲痛,他会带来对我的死的歉疚和去无奈,成为史上最无qíng的帝王,就像原青江一样。
沈昌宗念完最后一个字,众人大声chuī呼雀跃,响彻云霄。于飞燕命程东子发了一pào信号,各城门外驻守的元德军皆响应地欢呼起来。整个皇宫渐次地沸腾了了起来,更多的将领带着亲卫一层层地跨过城门,往崇元殿前来拜见新天子。他们一个个疯狂而崇拜地看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塬亲主人,那眼神同地宫下那些紫瞳修罗一般虔诚而热切地看着光明神甲的天人,有些兵士那沾满血迹的脸上甚至淌满了热泪。
朝阳完全挣脱了夜幕,金光照耀在非白的脸上。冷峻的容颜,却是从未有过的庄严肃穆,绝美的人上虽伤痕累累,甚至带着丝线血痕,金色流光折she着他坚定的凤目,却更显他天人这颜的纯洁神圣,仿佛是最无法亵渎的神祇,如同地下那天人像一般。
第十四章 菩提煅镜心
《旧塬书·太袓本纪》:
元昌三年壬戌年,腊月初八,上病重,南嘉郡王并东贤王、安年公主yù谋逆弑上,火烧双辉东贵档,幸晋王千里勤王,事败,东贤王及南嘉郡王死于乱箭,安年公主投进自尽,上震痛,病愈重,乃退位居上皇,传位于晋王,乃称崇元殿之变。
上皇病重,陷入昏迷,非白至孝,只要忙完前朝,便来亲自侍候,上皇陷入昏迷前,特地封了重阳世袭南嘉郡王,严禁任何人伤害重阳。比较匪夷所思的是他要我来照顾重阳长至弱冠后,亲自护送回嘉州封地。可是经历生死大劫的重旭似乎比以前更痴傻,不再说话,终日呆呆地看着西枫苑的梅花,好像得了自闭症一样。我看这样不行,安年公主府中的人马全部收监,我便求非白特赦初仁,让她在西枫宛中照顾重阳。当看到初仁时,人偶一般的重阳终于有了反应,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初仁也哭着安慰他,想同上皇一样哄骗他说他的父母亲前往修陵了,可是重阳却抱着初仁哀哀说道:“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回来了,我梦见父亲浑身是血地对我流着眼泪,我看见母亲是被人推到井里去的。”
初仁立刻捂着他的嘴,流泪道:“郡王慎言,您千万记住公主是自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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