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摇曳,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墙,绮丽的丝幔坠 着珍珠,绣着金丝眼线蜿蜒委地,明亮的金砖上映照着于飞燕颀伟的身影,豪放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暖 的微笑,“臣于飞燕见过皇后娘娘。”
我赶紧免了他的礼。
他对我笑道:“腊月里雪 深霜寒的,皇后的风寒方愈,还请娘娘保重贵体,快进内殿吧。”
我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迎他进赏心阁,“大哥,我不是说了吗?没人的时候叫我皇后娘娘的。”
于飞燕摸了摸头,嘿嘿笑道:“宫廷人多眼杂的,还不是怕落入窦亭那帮子人的口中,对圣……”他看我不乐意地瞪着他,从善如流,“对四妹和圣上不利吗?”
“不必担心的,大哥。”我叫了声薇薇,珠帘后薇薇托着红泥漆盘出来,里边放着我为于飞燕准备的一件黑貂袄和一双新纳的鞋,“大哥也说腊月里雪深霜寒的,我正挂念着大哥的旧伤。听陈将军说大哥在军旅也曾旧伤复发,一定要穿暖些,莫要着凉了,这是我亲手fèng制的貂袄,还有这双鞋是我新纳的,前阵大哥出征得太急,今日一定要穿上才好。”
于飞燕只是在那里嘿嘿傻笑着,一派憨厚可爱,没有半点在校场点兵的大将军样,薇薇和小玉都在我身后捂着小嘴笑着。
“四妹,”于飞燕忽然敛住了笑脸,“大哥能求你一件事吗?”
“大哥现在越来越婆妈了,还说什么求字,”我叹了一口气,为他系上黑貂斗篷,后退一步。
却听他正色道:“珍珠又怀上了,还请四妹多多照顾了。”
“哇!”我大喜,站起来对于飞燕拱手道 :“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嫂嫂要生小七啦。”
于飞燕挠了挠脑袋,豪迈笑道:“种子好,土地肥,可不得多生养几个。”
我哈哈大笑:“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去照顾嫂嫂的,给小侄儿起名字了吗?”
于飞燕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欣然笑道:“若是男孩叫鸿斌,女孩叫琬玉,四妹你说可好?”
我原来瞎琢磨过,这大嫂万一又有,好家伙,这该整编到小猴了,这回这名字可取得真好。”我不由赞了一声,又唏嘘道:“这是你取的,还是珍珠 取的呢?”
于飞燕笑道:“刚听到珍珠 有孩子那阵,把我给乐坏了,晚上反正也睡不着,一夜未眠翻了一堆书,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连珍珠也觉得挺好的。四妹真聪明,孩子的小名还真想jiāo小猴。”
微微和小玉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我同于飞燕一路说笑,这便到了申时,再抬头时,宫门外又飘起鹅毛大雪,于飞燕起身正要道别,却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圣上驾到。”
我同于飞燕赶紧到白雪皑皑的梅 林道上迎接。不久梅花雨中,一点红色隐现,九龙华盖下,天子舆攀出现在一片苍茫中。
于飞燕早一步跪下,厚重的龙凤与帘已被宫人掀起,下一刻,一只素手已轻轻抬起了我,“皇后又忘了,朕特赐皇后见驾免行跪礼。”
“臣妾可不敢有违朝纲,”我露出意思浅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人姿容在五爪九龙人龙袍下愈加彰显着帝王霸气,明亮的凤目含qíng脉脉地看向我,他伸出手轻轻刮了我的鼻子,嗔道:“淘气鬼。”
大原的第二和天子,元德帝扶起于飞燕,转而携着我的瘦,皱眉道:“又穿少了吧,瞧你,手像冰块一样冷。”
“我对他笑着点了点头,“遵旨。”
非白对我无奈地笑了笑,“飞燕不如留下来陪朕和皇后用饭吧,这几天皇后生病,也确实闷坏了。”
于飞燕恭敬地称是。
我开心地对非白笑了,“谢主隆恩。”
非白也笑弯了一双凤目。这日阳光甚好。
知道于飞燕爱吃牛ròu汤,我特地下厨多加了一道牛ròu汤和粉蒸ròu,小忠照例跟着我东转西转地专偷牛骨头吃。
饭桌上,宫人试过毒后,原非白换了一身家常的鹤纹白缎服,亲热地控着于飞燕坐下,“国事艰难至此,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好在飞燕是自家人,且将就看尝尝朕同木槿亲手种的果菜吧,现在你的好妹子把御花园给改成御菜园了。”他支开了宫女,我们三个人落座,趁我盛饭的时候,他自然地为于飞燕舀了一碗汤。
于飞燕有些惶恐,但看着桌上简单的五菜一汤,也有一丝愣神,半晌含泪跪下道:“陛下与娘娘果然为国节俭至此啊。”
非白大笑着拉起于飞燕,“飞燕莫要担心,天下本来便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敛了笑容,不悦道:“连年征战不休,又苦于灾荒饥年,百姓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些,山东府仍是闹灾不断,哪里的百姓连这些都也吃不上,偏偏有些皇亲贵还是荒yín奢侈,故而朕竭力支持皇后和韩相的改制,既为大君,必为榜样,以倡节俭之风。”
于飞燕点头说了半天皇上 圣明之类的话,非白笑着连连摇手,“飞燕也来这一套了,这是家宴,只有朕的妻兄,没有家臣,再说安城公主也不在,可莫要再来这些官话了。”
我们又大笑起来。于飞燕也轻松了下来,非白笑道:“先尝尝木槿的手艺拖飞燕的福,今日朕也能一尝大塬皇后亲手做的牛ròu汤啦。”
外面大雪纷飞,我不停地为于飞燕夹菜,酒过三巡,于飞燕终于也不在拘束,非白两颊染上了淡淡地红晕,二人谈兴越浓。我望着窗外银装素裹,不想如今却只剩下我和于飞燕了。
这时,忽然传太傅急报,非白只好对于飞燕抱歉地告了别,走了出去,果然,太傅不但是一激qíng终结者,也是一温qíng终结者啊。
于飞燕倒反过来安慰了我两句,正说着话,帘外的青媚对我跪启道:“回禀皇后,热伊汗古大妃日夜思念故土,只求能再踏入汉家故土,可汗已修书皇上,yù送大妃回长安省亲……”
我和于飞燕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如今大妃如何了?“
青媚的头微低了一些,“大妃病重已久,可汗本不忍,然宫中有巫师说大妃乃是不祥之人,不可再弓月宫中病逝,以免玷污可汗的神圣之气,故可汗着人送回大妃。”
于飞燕急得上前两步,”现在碧莹 怎么样了?”
“大妃病qíng严重,现人已在玉门关停留多日,木尹皇子苦求大理武帝,武帝陛下已遣郑姓医官前往玉门关为大妃诊病,”青媚安慰道:“请皇后,大将军放心,林御医方才也已经启程了,想是能在驿站接到大妃。”
我们日夜悬心,不久便接到郑峭的飞鸽传书,措辞婉转地表明已用药缓住了碧莹的实qíng,但是qíng况难测,然后是林毕延的书信,措辞更委婉,但最后两个字明言:不妙。
腊月初八,我来到长安城门口,迎接大突厥热伊汗古丽大妃的銮驾,漫天风雪中,我和于飞燕迎回了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人碧莹。
一车轿风尘仆仆地前来,几个满面灰尘的突厥人,傻愣愣地站在我们面前,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仪仗出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呼啦啦地跪倒对我们施了大礼。
林毕延跟在后面慢吞吞地骑着小毛驴。
小忠似是记得碧莹的气味,飞快地奔到突厥众人前,又跳上牛车嗅了嗅,却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我们亦都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气,所谓省亲,前后竟然只有八个侍卫,四个侍女,其中一个还上了年纪,满头银发,气喘不已。全靠另一个侍女扶着,我认得,竟是凉风殿的女官长阿黑娜。
我赶紧扶起阿黑娜。她对我流泪道:“真未想到还能再见到娘娘。”
我也是百感jiāo集,略显激动的道:“大妃娘娘呢?”
阿黑娜面有难色,“娘娘正在御中休息,不过实在不知娘娘会亲自相迎,故而未曾梳洗。”
这么瘦的牛拉的车也能叫御撵?我忍不住皱了皱眉。青媚早已快步走到我前头,替我掀起轿帘。我往里一看,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眼泪满面,单场脸上血色尽褪,以为碧莹出了什么事,再也顾不得什么阶级礼制,只急急地赶过来,珍珠想去拦着已经晚了一步,结果页看到里面的qíng景,亦是一呆。里面正侧卧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满头的灰发,面容苍老,依稀可辨还是当年的美人模样,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 的红色突厥长袍,细瘦的手上套着几个发暗的银手镯,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即便是在风雪的长安依然掩不住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遗便的恶臭。
我心中满是愤怒,擦gān眼泪,怒喝道:“你们的可汗便是这样对待她的吗?只派你们几个前来,你们便由着主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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