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禹凡躺在chuáng上,觉得自己头昏脑胀,呼吸不畅,浑身无力,他从来没有病得这么彻底过,病的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他接连不断地做梦,混乱的画面放电影似的,断断续续地闪过。
童年时期的劣质玩具,小学时黑板上残缺的字符,李诗涵圆润饱满的额头,一张又一张满分的试卷……
黑夜,白天,日落,日出,倒流的时间,倒行的动作,欢声笑语,哭泣哀嚎,燃烧的画作和书籍,争吵和rǔ骂,集会和游行……
然后是纷杂的颜色,黑的,红的,白的,huáng的,绿的……
熟悉的,陌生的,模糊的,清晰地,铺天盖地地涌上来,淡下去,又涌上来,淡下去,如同cháo水。
这一梦,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
叶禹凡睁开眼睛,身体依然无力,但他觉得jīng神好多了。
他看见chuáng头柜上的玻璃水杯,挣扎着撑起身体,喝了几口水,还是温的。
——自己病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去了医院挂盐水,回家后一直睡到现在,妈妈照顾了他一整天,他有印象。
他靠在枕头上,恍惚地回忆着刚才梦里的东西。
为什么会梦到自己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老房子,掉红漆的木格窗,散落的横幅与锦旗,颓败的街巷和广场 ……
还有那些从没接触过的东西?譬如握着笔杆的温热的手,鲜艳的画布,像油漆一样刺鼻的味道……
叶禹凡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他最熟悉的身体一部分,他却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观察过。
修长的手指,肌肤下隐藏的骨节,尚不明显的血管经络,整齐的指甲边缘。称不上漂亮,却很gān净,在男生里算得上秀气的一双手。
梦里的自己,是在用这双手画画吗?
第5章 我是画家
“小禹,醒了?”叶母进来,见儿子正靠在chuáng上发呆。
叶禹凡应声:“妈……”
“觉得好点了么?”叶母擦了擦温度计,让儿子含上,问,“饿不饿?”
叶禹凡含着温度计道:“没啥胃口。”
叶母说:“没胃口也得吃点,你看你这段日子就是太累了,才会发生那么多状况。”
是吗?我是太累了吗?叶禹凡疑惑。
叶母道:“我炖了jī汤,一会儿起来喝点。”
“妈,”叶禹凡打断她,问,“我小学时的美术作业还在吗?”
叶母愣道:“美术作业?早给我收拾掉了。”意思就是丢掉或者和不要的报纸、书籍一起卖给回收贩了。
叶禹凡:“哦。”
“我不丢,你自己也会丢掉,你那些图画啊……”叶母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止住话题,反问道,“怎么想起来要看那些东西?”
叶禹凡:“我小时候画的画是不是很丑?”
叶母:“是啊,因为你不喜欢画画。”
叶禹凡“嗯”了一声,又不吭声了。
叶母觉得莫名,但她很快就知道了,儿子并不是平白无故问这个问题的。
几日后的清晨,叶母推开叶禹凡的房门,见儿子已经起来了,他伏在写字台前写着什么。一开始叶母还以为叶禹凡在学习,可走近一看,发现他竟然在画画!
他拿着笔在纸上专注地涂抹着,而桌上已经有一堆被画过的图纸!那么多的画,让叶母深深地怀疑叶禹凡晚上到底有没有睡觉!难道他坐在这里画了一晚上吗?
“小禹……”叶母唤他,声音很轻,她不是怕吓到小禹,而是怕吓到自己。
叶禹凡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叶母微微松了口气,问:“你在gān什么,几点起来的?”
这次叶禹凡没反应,他自顾自画画,完全当叶母不存在。
叶母轻手拿起一张距离自己最近的画来看,上面乱糟糟的一片,仅有红蓝黑三种颜色,因为儿子只有这三种颜色的笔。
画的内容更是让人不解,有些纯粹就是色块,全黑的,全蓝的,用细细的中xing笔头填满那一大块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叶母迷茫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叶禹凡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叶禹凡,但她记得医生的嘱咐,qiáng装镇定地问:“你在画什么?”
“记忆。”叶禹凡回答道。
叶母一愣:“什么记忆?”
叶禹凡:“我的记忆。”
叶母很惊讶:“记忆能画出来吗?”
叶禹凡:“当然能,我是画家!”
“……”这个自称“画家”的儿子让叶母纠结无比,她默默地走了出去。
“出现了。”叶母紧张地和丈夫讲述儿子此刻的qíng况,可刚说完,叶禹凡就出来了,他抱着那堆涂满抽象线条的画纸,神qíng急切道:“你们看看!”
叶父有了心理准备,立即配合地迎上去:“什么?”
“你们看,看我画的画!”叶禹凡把画都摊开来,紧张地看向叶父,像是在等待着别人的认可。
叶父扫了一眼那堆不知道是什么的线条,表qíng深邃。可他再怎么装深沉也隐瞒不了自己看不懂的真相。他很想问叶母刚才同样问过的问题,“这是什么”,但叶母刚已经告诉了他,那是儿子画的记忆。
叶禹凡期待的目光让叶父无法拒绝,就算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正是所谓的“叶禹凡的另外一个人格”,他也得不懂装懂地陪儿子演jīng分。
“画的不错。”叶父道。
叶禹凡露出欣喜的神色,但片刻后欣喜就消失了,他盯着叶父的表qíng,说:“你骗我。”
叶父混乱了,他想解释,却见儿子此时愤怒、委屈、苦闷的神qíng,这些qíng绪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让叶父不知所措。
叶禹凡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猛的抓起那些纸拼命撕扯、揉烂,一边越发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画不出来!”
叶父惊慌地抱住儿子,禁锢住他疯狂挥舞的手臂,试图安慰他:“对不起,小禹,是爸爸看不懂……”
“啊——放开我——!” 叶禹凡歇斯底里地吼叫,拼命地挣扎,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和四十几岁成年男子的力气还是有点差距的。
“宝贝,听话……宝贝,镇定点……”自从儿子上小学后,叶父就再没有用过这种亲昵的称呼,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qíng况下,再一次用这种方式去安慰十五岁的儿子。
这期间叶母也抽泣着,柔声安慰着叶禹凡。
叶禹凡闹了一会儿,力气渐渐流失,声音也有些嘶哑,他不再尖叫,却忽然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滚下来,他抓着叶父的手臂,由一开始挣扎的推拒转为拉扯,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指尖抓得泛白。
他呜呜地抽泣着,呢喃着:“我是画家,我是画家,我会画画,为什么……画不好……”
叶父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一边道:“嗯,你是画家,慢慢来,会好的……”
“他说他是画家?”钟医生在电话里确认。
送叶禹凡去学校后,叶父第一时间给钟医生打了个电话:“是的,他画了很多,大概有三十来张。”
钟医生:“晚上能把这些画一起带过来吗?”
叶父:“没问题,只是……”
钟医生:“还有什么qíng况吗?”
叶父:“我担心他会在学校里忽然发起疯来,那样子可能会让很多人都觉得害怕。”
钟医生:“嗯,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在出状况之前,还是要让他维持平时的样子,譬如今天,他哭完闹完,理智下来后自己提出要去上学,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把他关在家里可能会适得其反。”
“哎,说的也是。”叶父祈祷着儿子不要再学校里出状况,事实却偏不随他愿,当天下午,叶禹凡的班主任就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叶禹凡在学校里和别人打架了。
今天有体育课,高中的体育课一般都是几个班一起上的,男女分不同的老师带。在短暂的慢跑热身后,男生们就自由活动了,体育课时他们还是以打篮球为主要运动项目。
从篮球场上的那些男生开始出风头以后,女孩子一个个都心不在焉。女生组的体育老师无奈道:“行了,都自由活动吧。”
篮球场周围很快围满了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笑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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