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看他睡容的机会,洛自醉放下书,认真端详着。
凝视了好一会,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为何他就有定定地看着他到天亮的耐xing?他却做不到?长叹一声,他还是放弃了,合上眼打算假寐一小会。不过,事与愿违,很快,他便又睡熟了。
梦中,阳光明媚,他们对坐着下棋。
忽然,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抬首,天空一片血红,漫天的血雨倾盆降下。
无极!血!
帝无极笑着抬首,举着棋子:你想悔棋么?
无极,你看周围的血!
鲜红的血滴落在他身上,他却视而不见。
他恐慌无比,想要张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瞬间,血已经将他湮没,化作赤红的火焰,吞噬了他。
棋子掉在棋盘上,对面已是一团灰烬。
qíng劫应命。无边的恐惧化作无尽的悲伤。
你分明已向我发誓,要伴我一世。
无极,你不能违诺。
41、刺杀险qíng
盛夏时节,只不过是巳时中而已,日头却也毒辣得很。
书房内有些闷热,人人脸上都敷着一层薄汗。不过,似乎并没有人在意如此炎热的天气。低声讨论者的神qíng依旧一丝不苟,在旁细听者也都全神贯注。
微风拂过,带来了些微清凉。而后,随着烈日的步步上升,令人难以忍受的热度已经无法忽视,更无从消解。
帝无极端坐在主案后头,静静地听着众臣的议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在争论双方间斡旋的宫琛望了他一眼,垂下眸。
忽然,门外闪进数个人影。群臣一时静默下来,齐刷刷地盯着门边堆砌起来的红木箱。
极少现身于人前的隐卫们半跪下行礼。
帝无极扫视着他们,仍然不语。
隐卫们早已习惯主子的沉默,站起身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殿下,这是——”离门最近的臣子回过首。
帝无极轻轻弹指,无形的内力击碎了箱子。众人瞠大双目,一时间无不觉得砌得齐齐整整的银锭金锭有些晃眼。
宫琛弯起唇,笑道:“不知殿下这些饷银是自何处征得的?微臣和众位大人马不停蹄,跑遍了京城,也不过得了十日之数。”
“殿下,一夜之间便……”
帝无极扬起眉。难不成他们以为他派人盗了国库?他岂会做这等轻易落人话柄的事?“有友人捐募,又何需征用?”
说者平平淡淡,看似毫不在意,听者却无不双眼一亮,jīng神振奋了许多。
“殿下的友人,是池阳太子殿下么?”
“能‘捐募’多少?”
“可还有‘友人’募些大夫?疫病泛滥,京外流民撑不了太久。”
帝无极恍若没听见这些话一般,接着道:“还有些粮糙,约莫已经运到营中了。这些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宫琛,你挑些人到钦州和泗州,将剩下的粮饷都运来。事qíng紧急,你挑多少人都无妨。”
宫琛颔首道:“微臣得令。不过,殿下——”他的视线转向对面。
众臣似乎也明白过来,座间顿时悄然无声。
作为云王府书房的湖中小榭构造简单之极,前后不过两进,且仅仅以一座玉屏风隔开。外进便是议政之处,里进则摆满了书和各地呈来的文书,是云王独自思索的所在。但,即便成了书房,小榭却从未改建过。四面的窗户和门总是敞开着,由里到外,通通透透。
据民间传闻,此湖心小榭不过是迷惑对手罢了,云王府真正的书房应是在云王殿下的寝殿内。只因为,但凡有些考虑的人便不会将一间外面看来摆设都清清楚楚的小榭当作重地。不然,如此不设防的重地,实在太危险。
此时,西面门前的廊柱旁便倚着一个人。自清晨议事伊始,他就被迫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屋内所商谈的要事。不过,他显然并没有参与的兴致,坐在yīn影里,一手拿着书,一手摇着竹扇,自在之极。
“殿下,日头毒,还是请桓王殿下进来坐坐罢。”
帝无极轻轻一笑:“别忘了,他是溪豫皇族,不能gān涉献辰之事。”他倒觉得正合适。若醉也牵进纷争中来,无疑给了对方极佳的借口,也会带给他更多危险。
众人怔了怔。云王殿下从不会在臣下们跟前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自然,他们也明白,殿下只为门外那位破例。
宫琛打破了异常的沉寂,道:“殿下,四公子可是先去了汝王别府赴宴。如今也不过应邀来了一趟云王府,见见故人而已。既然是故jiāo,殿下大可引见臣等。”
“殿下,微臣仰慕洛四公子多年,请殿下引见。”
“殿下!”
帝无极心中暗叹,看向那人的背影。
闲适地摇着扇子,翻着书页,洛自醉浑然不知身后数道殷切目光中的含义。倘若知道他们的愿望,他恐怕也只能苦笑了。毕竟,他顶着的仍然是“洛四公子”的名号,而被称为“才绝天下”的洛四公子绝不是他这模样。
“请殿下引见!”众臣齐声道,恳恳切切地向着自家主子叩首。
帝无极有些无奈,起身慢慢地走到洛自醉身后。
洛自醉合上扇子,抬起首,笑望着他:“完了么?”
帝无极摇摇头:“口渴了么?”
“冰水便可。”
“进来罢。”
洛自醉的视线越过门扉,诸位大人都一脸不自然地偏过了脸,分明是在刻意回避。他也不在意其中的缘由,微微一笑:“诸位,打扰了。”
没有半分犹豫,洛自醉便在帝无极身侧坐下了。帝无极向他介绍众人的名字,他一面笑一面颔首,清清浅浅,疏离却不冷淡。
群臣难掩兴奋之色,但同时也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神qíng。于是,他们聪明地选择了暂时保持沉默。
洛自醉接过帝无极递来的冰水,如同品茶般慢慢啜着。一瞬间炎热仿佛散尽了,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帝无极望着他,不自禁地,浑身冷冽的气息都柔和了许多,眼角眉梢也都挂上了点点笑意。
臣下们睇着主公,无不在揣摩他的神色变幻。眼厉些的都微微惊讶起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飘了几个来回。
倏然觉得房内太过沉寂,洛自醉抬眸望了望周遭。依然几乎所有人都回避着他的视线。他淡淡一笑,拿着茶壶起身,顺次给他们斟茶。
“殿下……”
臣子们都受宠若惊地半立起来。
洛自醉微笑着道:“各位也都累了罢,暂且歇一歇,解解渴如何?”
“殿下请回座,臣等失礼了。”
“臣等万万不敢受……”
帝无极出声道:“歇一歇罢。”
众人瞄了瞄主子,立刻静了下来。
洛自醉笑着回到帝无极身边,低声道:“我到里头去。”他在这里只会妨碍他们继续议事,不如避开得好。
帝无极颔首。
于是,议事接着进行。
宫琛道:“殿下,若带走的人太多,微臣不放心您和桓王殿下的安危。”
兵部尚书也道:“这几日最是危险。听说汝王属下已召集了大批绝顶高手,都是些狠辣之辈,武功路数不明。”
帝无极目光微沉:“若不尽快将饷银和粮食都运回来,待他们察觉后,便很难保住。尽管是溪豫和昊光的商旅,他们也不会在乎罢。事后推给盗贼便足矣。这些金银和粮食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我五十万大军断无生路。”
“两位殿下的安危……”
“我会保护他。”此时的qíng形就似当年池阳宫中,他确信自己有能力护得这人周全。帝无极弯弯唇角:“宫琛,你只需考虑我jiāo待的事qíng。”
“是,殿下。”宫琛俯首。
“赶紧出发。”
“是。”
坐在里进的洛自醉抬眼,正巧对上宫琛的视线。他微微笑了,宫琛也温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殿下,臣等的xing命无足轻重,请殿下将臣等周围的隐卫召回罢。”
听得此话,帝无极的目光登时冷如寒冰,冷然道:“各位既然投效我,便要好好保重自己为我效力。”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门外便传来一句:“王兄,我身边的隐卫太多,方才抽调了几位给宫大人差遣。”
“昀……”帝无极望向门边笑得纯真无暇的灵王帝昀,轻叹,“明日你便搬到行宫。”
帝昀一身白孝衣,脸色略有些苍白,却仍然笑盈盈的:“王府不是有王兄的阵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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