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愈来愈高,广场上的空气仿佛都要融化了。热làng一波波涌过来,洛自醉已无心再看,匆匆折回宫殿深处。
直到瞧见湖边的小凉亭,他才放缓了步子。
徐徐凉风拂来,驱散了残留着的炙烤般的感觉。洛自醉不由得放松了些,含着笑走入亭内。
正拈着棋子的后亟琰抬首瞧了瞧他,笑道:“怎么费了这么长时间?”
“出了雾阵后,不慎迷路了。”
一旁捧着棋谱的皇戬奇道:“不是还有重霂小儿么?没跟太傅去么?”
就年纪而言,他唤重霂‘小儿’还真是奇怪——就算后亟琰也比重霂年纪小。洛自醉摇了摇首,在石凳上坐下来:“去倒是去了,正要回来时遇见了黎五哥,他便随着调查去了。”
顶替他当后亟琰对手的摇曳轻轻笑了笑,温温道:“他们都这么忙,我却在此与陛下对弈,实在愧疚。桓王殿下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只说去外城走一走。既然一时也找不着,摇曳尊者就陪着陛下走完这局棋罢。”洛自醉笑着权衡棋盘上的走势——胜负已分,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了。后亟琰的棋艺固然厉害,摇曳却已臻高深莫测的境界。况且,单就下棋的经验而言,他便敌不过罢。
清宁陛下仍旧笑盈盈地,好似并不在乎一局棋的输赢。不过,毫无疑问,回溪豫后,宫里必将掀起棋cháo。
反观摇曳,依然温和从容,xing格与凌厉的棋风完全不相似。
曾经听人提到,棋风便是人隐藏着的xing格,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摇曳尊者可真是失了修行者的平常心了。想到此,洛自醉心中笑叹:他这番感想实在有些莫名,也十分失礼。
身为了时国师的得意弟子,温婉秀丽、聪慧玲珑的摇曳尊者早已名扬天下。据传,四位国师寻觅弟子已久,久寻不获,几乎断了收徒的念头,直到两百年前她出世,拜在了时国师门下,其他三位才有了希望。与重霂相比,她似乎更贴近传闻一些。毕竟,甫出生便是银发,一开始就是被神选中的人。
然,若只论相貌,她也不过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而已,阅历却是他们的十倍,城府大概也不浅。
忽觉这么盯着别人看有些不合礼仪,洛自醉将注意力移回棋盘上。后亟琰仍全神贯注地试图找出一条活路,摇曳则依旧柔柔地笑着,瞅了两位观棋者一眼。
其中一位显然并不在乎这局棋,闲闲地翻着书页:“太傅,这棋谱好难解。”
“可不是难解,所以我才带来消磨时间。”
“连朕都一时看不透这些珍珑,小书童可找了本好书。”
“陛下喜欢么?那就带回溪豫去罢。”
“君子不夺人所好。”
“那还不容易。太傅留下原本,我替陛下誊抄一本便可。”
垂死挣扎失败,谈笑之间,已然了局。
摇曳起身告辞,翩翩远去。
洛自醉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好半晌才拉回思绪。
皇戬合了棋谱,瞥着他,轻笑道:“都道摇曳尊者倾慕者无数,太傅怕是没有胜算了。”
洛自醉自顾自斟了茶,轻啜着。
后亟琰一步一步复着棋,接道:“若果真如此,小书童大概不会让这位接替国师之位。”
洛自醉摇首,淡淡道:“了时国师未必放得下献辰。”
“既然收了徒,迟早也要放下的。何况摇曳尊者早已能独当一面了。”
“太傅对这位究竟是喜是厌?”
“才不过见了几回,说到喜厌未免太早。”洛自醉呷了口茶,笑了笑,又道,“只是,年岁与城府应该相当罢。而摇曳尊者看起来……”与其说她以温柔聪敏名扬四方,倒不如说她只给人温柔聪敏的印象罢了。她太过平易近人,与四位国师的出世感有些格格不入。
“看起来十分容易亲近?或者,看起来太过平淡了些,没有特别之处?”后亟琰轻笑出声,“你对她很感兴趣么?”
“身为国师的继任者,没有特别之处反倒是最特别的罢。”洛自醉笑回道。
不知何时,空中积起了大堆乌云,黑压压的盖住了太阳。风也渐渐大了起来,chuī得书页簌簌作响。
“太傅若与这位尊者见面,别忘了捎带上我。”
“怎么?殿下也很好奇?”
“算是罢。”
洛自醉微微笑了起来。三十天,有心要了解一个人,应当不会白费。再者,若摇曳成为献辰国师,于qíng于理也该早些与她jiāo好才是。
乌云翻滚,雷声震震。转瞬间,倾盆bào雨从天而降。
天地间茫茫一片,雨声也遮盖了一切,仿佛世间就只剩了这座亭子,这三个人。
七月上旬,献辰普降bào雨,妖孽趁机兴风作làng,连京城也未能幸免。四位国师预言,帝皇将出,天命将变。
44、分别之日
灰烬。
洛自醉注视著地面上随风滚动的火球。赤色的火焰熄灭後,残留的余烬飘起来,在空中化作粉尘。
不知为何,他无法移开视线。
火中传来细微的呻吟和惨叫声,渐渐的,声响拔高,震彻耳内,烙印在意识里。
最近,他很厌恶火。
自从住进圣宫,他便再也没有梦见那个场景。但是,那梦境似乎就像方才经历过的一样鲜明。连同遥远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他应该早就梦见了未来,只是忘记了。如今反倒记起了零星的片断,记起了那种无力的痛苦和哀伤。
qíng劫若要应验,也只有这一回了。
“洛四弟。”
洛自醉猛然回过神,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离火过近了,浑身都似被烤过一般,有些疼痛。他忘了,这些火可不是寻常的火。既是辟邪之炎,自然要毒辣许多。
“怎麽?”黎唯瞬间退到他身侧,脸上露出淡淡的担忧。
“只是一时发怔罢了。”洛自醉展颜回道。
在圣宫里无所事事地过了一个月,对他而言,这分明应该是惬意得很的生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无心观棋,无心挥毫,甚至无心休憩──思考了太多,反倒没有一点头绪,徒增莫名的焦躁而已。开始有後亟琰和皇戬作陪,他们都会在适当的时候转移他的注意力。而这几日,他们也都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接连几天都未见到人影。於是,他思考再三,决定不必特意避嫌,帮忙做些事。但,帝无极府上的政事他不能gān预,圣宫上下也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他只得请黎唯和重霂带上他去调查邪术之事。
京城上下早已搜遍,如今也不过再次彻查而已。正巧,他们今日要再查的,便是帝昀的游园。但是,例行的设阵还未开始,妖物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真没想到,京城内也会出现妖物。
这尚是洛自醉首回得见妖物的模样。身为暗行使时,他与重霂也曾到过妖孽作祟的州府。每回重霂都单独前往,降伏得gān净漂亮,没有留给他丝毫助阵的机会。
乌黑的一团团云一般的东西,或如盘丝,或如黏稠的墨,很难相信它们竟然也有生命,会危害生灵。
“小心些,别出此阵。”黎唯叮嘱道,纵身又跃入残垣断壁中,念著咒文,使驱邪炎烧尽那些妖物。
京城尚且如此,其余地方的惨状已经无须想像了。若非先帝灵shòu尚在,恐怕这个国家会立刻毁灭罢。
洛自醉退了数步,立在阵势中央。本想到此地仔细寻找有无敌人再临时残留的痕迹,经此一战,即使曾有,大概也都被抹去了罢。倘若这也是那人预料之中的,再查下去也难确定他的身份。
环视周遭,数十日前所见到的美丽游园早已面目全非。灰尘遍地,杂糙丛生,几十丈内,所有景物已不复存在。远处的灰色残壁上留下的gān涸血迹,仿佛是那时候帝无极怒火的残余一般。
洛自醉轻轻一叹,望向摇曳。淡色的长祭袍,飘散的银发,凝重的神qíng。单论皮相和神色,的确与国师们相似。但为何在这种时刻就愈发觉得她很特别?特别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甚至──怀疑她。
妖物已经清除gān净了,重霂率先收了灵力,过来解开阵,仰著脸道:“四公子在想些什麽?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方才在想,为何妖物能入京城。”
“的确。这几日妖物频频出现,分明是京中大阵变弱了。而了时师叔就算再怎麽耗费灵力,也不至於维持不了阵势。”
黎唯慢步走近,点点头,淡淡道:“宫中的阵眼没什麽变化,龙脉没有变流,灵河也很安稳。”
“果然是灵shòu麽。”重霂瞧了瞧摇曳,道,“师姐,故主去了,灵shòu便如此不安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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