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料到正巧被他撞破,临和陌抬首望著他,脸上带著几分尴尬之色。
看他们慌忙将双手藏在身後,洛自醉略抬起眉,笑了笑,道:“正好,爹遍寻不见素服,你们帮爹带过来了麽?”
两个孩子退到榻边,有些紧张地望著他。
好一会,洛临才回道:“爹,死的不是坏人麽?去拜祭坏人做什麽?而且爹受了伤,又没睡多久,不如待在行宫得好。”
洛陌忙不迭点头附和:“是啊。爹,别去了,孩儿陪您下棋。”
难得两个儿子都这麽孝顺,洛自醉不禁一笑,摇首道:“伤都敷了药,应该没有大碍。虽说是去拜祭敌手,但陛下会与我同去。你们也都知道他的手段厉害,所以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了。”
“昨晚不也是和陛下一起去圣宫麽?还是入了圈套。”
“爹,别去了。”
洛自醉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两个扁著嘴红著眼的孩子,上前轻轻环住他们。
“没事了。”
“都是临的错。若不是睡得稀里糊涂,被人掳了去……”
“不gān你的事。我才大意了,竟让你们陷於危险之中。”
凌晨回来时,洛临正苦著脸在院子里团团转。洛自醉一面上药一面细细询问他可记得什麽,他只怔了怔,而後满脸茫然。想了半天,他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冲过来的马匹。是谁带他出宫,大约什麽时候,他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自然,摇曳行事不可能留下多少痕迹,他也并未抱太大的期望。何况,若她已对临的记忆动了手脚,勉qiáng回忆起来,只会让他痛苦罢了。
“爹一定要去麽?”
“会尽早回来的。你们和侍卫一起玩罢。”
洛自醉换上素服,有些笨拙地整了冠带。穿戴还好,束发整冠他已学了多年,还是不习惯。这令他不由得想起在池阳的日子。那时候,束发整冠等细碎琐事总有无极帮忙,如今想来,那段日子才最为悠闲。何时才能像那时一样惬意且更加自由?似乎不远了,又似乎前途多难。
想到这里,洛自醉露出一个苦笑,将两个孩子jiāo付给侍卫。
嘱托了一番,看双生子点头答应後,他才转身朝行宫正门走去。
到得宫门前,便见溪豫卤簿队列正jīng神抖擞地等在街上。旌旗蔽空,幢幡招展,排场不比寻常巡游差,略显得有些张扬。
这定是谭正司为了弥补昨夜的礼数而准备的罢。洛自醉淡淡笑著,缓步登上被团扇和伞盖包围的金辂。
後亟琰坐在车中央,不紧不慢地摇著扇,示意他在他身边坐下。
待洛自醉坐定後,辂边谭正司一声“起驾!”,车马仪仗缓缓向外城驶去。
“朝会何时结束的?”
“只持续了两刻左右,十分顺利。”
“你休息过了麽?”没有前来看望他,应该很忙罢。洛自醉取过茶壶,斟了两杯茶。
瞟了他一眼,後亟琰优雅地啜了口茶,扇子开了又收:“你这伤者还有关心我的余裕麽?”
洛自醉浅浅一笑,回道:“不过都是些小伤,无妨。”
“原来烧伤刺伤都是些小伤……啧啧,洛四,你愈来愈轻视自己的安危了。”
“怎麽会?你何曾见过我不注意自身安危?只是,这些年来大伤小伤不断,这种轻伤已经不可能再计较了。”
後亟琰摇了摇首,明显并不认同。
洛自醉笑著喝茶,扫了眼窗外。
凌晨时分的火烧毁了小半座内城,远远看去,一片惨淡光景。初见时令人惊豔的角吟如今已经风光不再。两派之所以欣然参加凤凰血仪式,一部分的原因便是为了保全这座都城。但战争还未开始,角吟却已不复当初。
无极的初衷已是白费了,他却依然还在仪式中挣扎,还在危险中徘徊。发生了这麽多事,他绝无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牵涉其中的人。
“往後你大可放心些了。无间国师、初言国师和闵衍国师都出手了。”
听了此话,洛自醉微惊,蹙起眉来:“现下只剩了时国师守著无极?”
“不必担心,摇曳近不得前。那灯阵集四位国师之力设下,也只有四位国师合力方能解开。何况,为了彻查此事,了时国师已吩咐摇曳随著无间国师了。”
洛自醉沈默了半晌,问道:“国师们分散开了?”摇曳的能力不容置疑,且又习了邪术,更何况国师们也不加提防,很容易出事。
“初言国师出京了,无间国师观察角吟大阵,闵衍国师主持汝王葬仪。”
若是闵衍国师生了疑心,想必便不会再顾及两百年的qíng分罢。伤口微微作痛起来,洛自醉放下茶盏,复又望向窗外。单靠重霂和黎唯的力量仍然很危险,必须寻个时机“请教”闵衍国师了。
而且,摇曳究竟已学了多少邪术?以他的直觉,绝不可能仅只献辰一卷。想来四国的圣宫也都需要清理了。
“琰,听说过邪术卷轴麽?”或许国师会告知皇帝卷轴都藏在何处罢。
後亟琰扬起眉,笑了笑:“摇曳学了邪术?若看了不止一卷,那也不可能是溪豫卷。”说罢,他解下腰间悬挂的白玉圭。
洛自醉接过来仔细观察──纯白的玉圭上刻满了蝇头小纂,密密麻麻。“难不成这就是邪术卷?”
“一部分而已。溪豫的卷轴一半由国师保管,一半由皇帝保管。”
“字太小了,根本无法看清楚。”
“就算看清楚了,恐怕也无法理解。溪豫的卷轴曾经被盗,为了防止类似的事qíng再度发生,无间国师将卷轴化成两块玉。只有合起来时,它才会呈现出原本的字样与顺序。”
这麽重要的东西,竟如此堂而皇之的露在外头。洛自醉禁不住叹道:“你就这麽挂在腰间,岂不是容易丢失?”
後亟琰笑回道:“这玉圭有灵xing,非我溪豫皇帝不认。况且,我常戴著它,谁都以为这只不过是饰物。”
“这倒是。如此说来,池阳的卷轴最为危险。”
“确实。我会问问戬儿,让他去调查此事。”
“直接询问那位不是更快些麽?”
“问戬儿也是同样的。”
是他的错觉麽?後亟琰貌似正有些刻意地考验皇戬的能力。看起来,他和皇颢之间的隔阂即将要消失了。洛自醉垂眸轻轻笑了,霎时间仿佛也轻松了许多。在他替他们担忧的时候,後亟琰也替他们担忧著罢,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说罢,我正等著呢。”
辰时末,车驾停在汝王别府前。
府门前几个正悬挂白幡和灯笼的侍从停了动作,默不作声地齐齐跪下了。
洛自醉随在後亟琰身後下了金辂,淡淡弯起唇。朝会散得早,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府邸,不至於拖到现在。当然,这也意味著没有几个人在意葬礼。
一位衣著打扮十分俐落的管事匆匆自门内迎出,跪拜在地。
後亟琰缓缓环视周遭,挑眉问:“你家主子回府了麽?”
“回陛下的话,景王爷难忍悲痛,回府後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寝殿内。故而汝王主子的葬仪由小人打理。”
谭正司的脸一片铁青,低声道:“好大的胆子!我主圣上驾临,竟差个奴才出来。”
这般怠慢自是有损溪豫皇室的尊严,後亟琰和洛自醉却仍旧平静,越过管事入内。
管事躬身跟在後头,轻声道:“小人自知冒犯了陛下和桓王殿下,任凭陛下处置。”
後亟琰和洛自醉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泰然自若地朝挂著白幡的主殿走去。
管事跟随了一阵,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灵殿旁的暖阁里,皇颢、皇戬、黎唯,天巽、洛自省,帝昀都已经各自就座了。
洛自醉向两位帝皇行礼後,在後亟琰身畔坐了下来。
一名面无表qíng的侍从过来斟了茶,yīn沈地盯了他一眼,而後垂首退下了。
烧伤的手仍然隐隐作痛,洛自醉轻推开茶盏,望向灵殿内。一身白衣的闵衍立在殿中央,双手平托起玉杖,低声吟唱著什麽。祭台边,重霂正顺次摆放祭器,而後注满水。
不久,数位献辰大臣顺次入殿,满面肃穆地在灵堂两侧盘腿坐下来。宫琛和一些云王派臣属也到了,静静地进了暖阁,立在帝昀身後。此时此刻,来客都已经到齐了,而身为主人的景王却仍未出现。
洛自醉略皱了皱眉。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就算悲伤得再无法自抑,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得罪三位罢。”皇戬俯身过来,注视著他的伤处,拧眉摇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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