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便是高兴。
然而,很快,我前面已经没有任何阻挡者,我登上了至高之处,俯瞰天下。
皇位却依然无趣,很无趣。
前后左右,仍只剩我一人。
我想和人厮杀,我想享受厮杀,但,没有对手。
很无趣,和以前一样无趣。
2
无趣中唯一的期待,便是我放过的两个孩子。每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掩饰着仇恨来诣见我时,我都很愉快。只是,等待他们长大复仇的日子太漫长,有些难熬。
我也放过了那个告诉我快乐之源的小女孩,我的小皇妹。
她已经长大,拥有倾城倾国之貌,也没有忘记对皇位的渴望。然而,唯一的缺憾是,她没有足够的决心,斩杀一切的决心。
我听闻她已有了身孕,觉得十分高兴。
是的,她的夫君也是有胆有谋的睿智之士,他们二人的孩儿,应当会比那两个孩子更值得期待罢。
但是,她却不信我。不信我会放她一条生路,更不信我不会动她腹中孩子的一根寒毛。
她哭泣着说她恨我。
我只是微笑。
悯儿,你们是这个国家的人,必须接受这个国家给你的命运。
但,她逃离了。
逃离了这个国家,逃离了她的命运,也让那个孩子偏离了自己的命运。
我四处寻找,也未寻得她的下落。
悯儿,你错了。
这个皇位,本来该是你的,不是么?你不是曾很想要?如今怎么能不要了?
那也是父皇的愿望罢。若没有我出现,你和你的夫君,必定会登上权力的颠峰。
倘若你实在不愿意,就留给你的孩子罢。
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他亦要成为魔shòu。
他亦要得到这至高无上的尊荣和穷尽生命的无趣。
3
我很耐心地等待,足足等了十六年。
终于得到那个孩子的消息。
小皇妹已经死了,我很惋惜。倘若活着,也许她能看见她的孩子复仇的模样。不过,或许她是祭品罢,祭这个出世的帝皇,以亲生母亲的xing命。让他背负上罪孽,让他成为魔shòu。
他,应该成为另一个我。
不久,我便见到了那个孩子。
我曾经见过他,但如今看得更加清楚。
他的面目仿佛由天和地雕琢而成,他的内在却晦暗不明。
我很愉快,仿佛见了故人。
shòu问:你不愿吞食他么?
我答:不。
为何要留着这个祸患?
他是我仅存的乐趣。他拥有足够的资质与我一争。
是么?
shòu忽然也欢喜起来:我自他心中,也看到一头shòu。
是吗?无极,shòu是无法压制的。你只能服从它。
我微笑着,好久没有这么快乐了。
很期待他撕裂他人,撕裂自己。惟有痛苦,方能获得新生——浮于芸芸众生之上,cao控他人生死。
更期待,他能将我撕裂。
我不愿如此无趣地死去。
于是,我邀请了他。但他却不领qíng,想要逃避自己的命运。
这或许是那个累赘的希望罢。我很想知道,若杀了那个累赘,无极会如何。
发狂,化身成shòu?还是殒命?
若要成为shòu,若要成为我的对手,他必须变得qiáng大,不需要任何人的qiáng大。
所以我穷追不舍。
所以我公布天下,bī他回到这个国家。
但,没有料想到,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看到他叱咤风云的一幕了。
我行将死去,死于我已经遗忘的那两只复仇之shòu之手。虽不是死在他手中,却也死在同类的獠牙之下,总算不至于太过无趣。我应当可以瞑目了罢。
不过,他们却有些猖狂了。
啧,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将这片充满血和泪的国土,搅个天翻地覆!
就算身在地狱中,我也会一直注视着!
之二 忘却
忘却(皇悦篇)
1
一觉醒来,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明烛华帐,玉屏罗幕。
奢华的摆饰,我很是喜欢,但却无比陌生。
起身,着衣,这身锦裳似乎是为我而制的,十分合身。但因穿着太过繁琐,我费了许久才穿戴好。
越过翠玉屏风,望见一面堪比人高的大铜镜,我停下来,怔怔地望着镜内。
镜中的女子很美,蛾眉杏目樱唇。
但,她是谁?
而我又是谁?
这是何处?
有些心慌,我走出卧房。外殿中一个着绿色服饰的人正在擦拭灰尘,见了我,忙不迭跪下:“小人参见殿下。”
殿下?
正疑惑间,自外头跑入一个蓝服人,一面行礼一面笑道:“殿下终于醒了!饿了么?小人立刻通报膳食司。来人!快去禀报栖风君、拾月君!”
“是!”
栖风君?拾月君?是谁?都是认得我的人么?
我来不及细想,腹中空空让我的心思全数移到膳食上。跟随他们走出宫殿,才发觉这个宫殿不过是众多殿阁中的一小部分,举目四望,斗角相jiāo,流檐长廊,望不到尽头。而许多人正张灯结彩,忙碌不已。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而我又是谁?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
用膳后,我回到原来的宫殿中。殿里又生了几个火盆,暖洋洋的,宛如chūn日。
我坐下来,望着那个始终陪在我身边的蓝服人,试探着问道:“我……是谁?”他们似乎都认识我,我却谁也不认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心中空落落的。
“您是我池阳的长公主殿下。”蓝服人恭谨地回答道。
长公主……好陌生的名号。池阳,我知道,是我生长的国家。
我沉默着,直到有人高声道“栖风君、拾月君到”,才抬首望着殿外。
宫殿对面的长廊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快步行来。虽健步如飞,姿态却都高贵优雅,让人移不开目光。
走在前面的人眉眼微弯,含着几分笑意。但他的眼神却是冷淡的。后边的人一身淡然,既非和煦也非示弱,沉静得如同世外之人。
若要说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概便是两人都拥有稀世好相貌罢。
“他们是——”
“殿下,这两位是您父皇亲封的男妃,位同四夫人,是您的长辈。”
长辈?看起来他们的年纪与我相差无几。
很快,他们便走入殿内,我慌忙起身向他们行礼。
他们微微颔首还礼,在不远处坐下了。
这时,我瞧见殿门边还倚着两名少年。一个让我看得呆住了,他却丝毫不在乎我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qíng绪。另一个则冷冷地望着我。我忽然明白他很厌恶我,而我不知为何,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
多余的人都退下了,只留我们五人。
“殿下,觉得身子如何?”那笑中含冰的人问。
我收回目光,垂首道:“身子还好,只是……我什么都忘了,也不记得两位。”
那人露出些许意外来:“我是洛自醉,被封栖风君。”
另一人仍旧淡然:“黎唯,被封拾月君。”
“晚辈见过二位。”
“殿下不必多礼。殿下出了意外,所以忘了前尘。”栖风君道,望着我的目光略带了几分柔和,“近来我池阳皇室异动频频,连累了殿下。”
我隐隐约约觉得他所说的事与我gān系颇深,但奇怪的是,自己并不好奇。既然忘了便忘了罢,必定是不yù多想的过去,所以才忘得一gān二净。
拾月君接道:“殿下的母亲与外祖父一族意图叛乱,不仅连连刺杀太子殿下,陷害皇后陛下……”
我的心突然一动,不禁皱起眉来。虽然不记得这些事,但似乎确实有些愧疚。我是否应该向太子和皇后致歉?才这么想,心中又开始动摇。
栖风君看着我,又道:“他们甚至想bī宫,拥立殿下为帝。后来,事qíng败露,殿下的母亲和舅父畏罪自杀,外祖父一族已处刑。殿下是孝顺母亲才会顺从反叛。因此圣上并未怪罪殿下。但殿下因过度悲伤歉疚,竟意yù自尽。被太医救下后,殿下便昏迷了月余。”
他们描述的事qíng,我都不复记忆,离我太过遥远。甚至,听见母亲和亲族都过世了,我也不觉得悲伤。仿佛那并不是我自己的事qíng。我想要记得,想要怀念的,并不是这些事。那么,我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记忆?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事?让我现在仍然念怀难平?
好空虚。想不起它,我仿佛失去了一切乐趣。
身份又如何?地位又如何?父皇的原谅又如何?都不是我的。而我想要的东西,我却想不起来。好悲哀,好难过……我无法形容自己的qíng绪。望着栖风君和拾月君,也无法询问他们,因为,我遗忘了那件事……彻底忘记了,只留下了遗憾和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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