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巴巴眨了眨眼睛,这话听着些许怪异,写道:“那是谁治好的?”
紫凝道:“南靖城外郭东巷子里有一家医馆,那里有一个白大夫被百姓誉为妙手回chūn,就连宫中御医都慕名暗自前去向他讨教,如果是他的话,相信能治好你的喉咙。”
我看着紫凝稚嫩却带着老成的小脸,不满地扯了扯嘴巴。
既然她早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向紫凝抱怨。
紫凝道:“之前不告诉你是还不到时候,那时你还没见过……”几声gān咳,脸微微窘迫,些许别扭:“……没见过父皇呢。”
我一脸不解,写道:“这与见不见他又有何gān?”
紫凝垂下眉眼,闭口不答。
我又写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父皇为何会忘了我?”
紫凝道:“这件事你该去问伊东闵。”
说罢,弯下身子几下扑拍膝盖,抖动着褶皱的紫杉,摆摆手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是师父回来发现我不在会担心的。”
走了几步,一声沉吟,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又道:“对了,未时至申时之间你不能去找那位白大夫,也就是现在这个时辰前后。”
这又是为什么?
我抬起困惑的眼睛,探寻着望着紫凝。
“唔……”紫凝眼珠子转了一圈,道:“别问为什么,反正听我的就是。”一扭头,小辫子半空划了几道弧线,便转身yù要离开。
我急忙拉住他。
“还有什么事么?”
我写道:“你以后还会来么?”眼神希冀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
有神医能医治我的咽喉,她是不是就不来看我了?
紫凝的眼睛幽亮地闪了一下,眼眶微微湿润着,随后别过脸别捏道:“你放心,我会时常来找你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别再那么笨谁都相信,凡事留个心眼。”
虽是不善的口吻,却是说着友善的用意。
我吸了吸鼻翼,脑子一热,激动地扑上前去一把将她抱紧怀里。
“哐啷”一声,桌上的被我的袖角扫到,水倒在紫凝的腰际的布袋上,瓷杯应声摔破。
紫凝脸色大变,急忙从我怀里跳出,赶紧拎起袖子擦着湿透了的布袋,一边擦一边生气地嘟囔:“瞧你,弄湿了我的布口袋了,这是师父禽shòu为我做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
是无霜亲手做的布袋?
我怔愣了许久,脑中描挑着绘着无霜拿着针线、夜灯裁剪布包的笨拙模样,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看了无霜当真疼爱紫凝啊……
一边走一边有且低声抱怨着:“啧,下次来这里再也不把重要的东西带身边了……”
我笑了笑,目送紫凝离开,坐了下来,拉起下巴看着天空发呆。
我来着皇宫已有一些日子了,紫凝常在午后的固定时间来找我,又会在差不多时辰离开。
而我与端木澈的关系也毫无进展。
端木澈从不曾按契约所述每日前来陪我,却是我每每在骊罗宫等他到亥时便等不下去,径直跑去御书房找他。
或许,契约的第三条该改作:宗政幕颜每日须得陪徳昭帝一个时辰。
这些日子以来,凡事总是诸多不顺。
起先去御书房找端木澈那会,似乎是因为最初那晚的不开心,他总是对我不理不睬,埋首自顾着批阅折子。我好意上去为他磨砚,他便几句讥讽,言外之意就是我意图不轨,yù要伺机窥视折子里的机密国qíng。从此,我远离折子三尺之外以示清白。
些许时日后,我不忍自己如此被动,任他当作空气般无视,便想尽办法引起他的注意,比如,吃糕点的时候故意吃得“巴兹巴兹”响,喝水的时候用力发出“哔哔”响声,无聊的时候在大殿的中间来回地绕圈子……我总是会暗暗窥视端木澈,而他则是一脸面无表qíng,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定力,但,当我每每瞧见他执着黑玉笔杆的手因为忍着怒意而不住上下颤抖时,我就会笑得格外的开心。但一个时辰后,端木澈便不再忍耐,开口下逐客令,我若赖着不走,他便喊来侍卫将我“请”回骊罗宫。
渐渐地我发现,似乎不管我做什么事,都无法讨得端木澈的欢心。
一日,我见他昼夜勤政国务、几多辛劳,稍作歇息时总是不时捶打椎颈,便上前为他按摩。他嗤笑我不会拿捏力道,三两下之后便挥退了我,当下喊来李元谦为他推拿,将我冷冰冰地撇在一旁。
又一日,我怕他积劳成疾,便从骊罗宫抱来古琴想要给他弹曲子清神,他却冷着脸说不喜欢弹出来的曲子,只喜欢唱出来的。我张了张嘴,被他无视地晾在大殿。
类似之事频频有之,但我都能忍受,真正伤了我的心的,是不日前发生的那一场混乱之事。
那日,本是晴朗清慡之日。
端木澈摆驾要去城郊皇家园林狩猎,应了契约的要求便携我一同前去。
待我们到了园林,端木澈尚未开始狩猎,便有数十个黑衣刺客横空出现,各个面罩黑布,手执钢刀,长刀霍霍指向端木澈,口中直呼:
“狗皇帝,拿命来!”
一夕之间,狩猎场乱成一片,御前侍卫快速涌进来,将端木澈与我挡在身后,一gān人当下与刺客缠打在一块,兵刃jiāo接“兵兵乓乓”直响。
刺客仅数十人,却各个武艺高qiáng,在数百侍卫的包剿下突围出来,一个个挥着钢刀从四面八方向端木澈砍去。
我站在一侧,揪着胸口衣襟吓得神色大变,心中颤颤,唯恐端木澈有什么不测。
但见刺客的攻击虽然猛烈致命,端木澈似乎并不慌张,俊朗的脸依旧透着懒散,一脸闲淡侧身,轻松惬意地躲开接二连三的攻击。
刺客纷纷恼怒,左右查看,见我一身妃嫔宫袍站在大叔背后,眼睛眯了眯,闪过狠厉红光,便“咿呀”大喊一声,举刀朝我砍来,厉厉刀风将空气划得“哗啦”直响。
我刷白着脸连连后退,脚步一个空挡,踉跄跌倒在地,抬眼看去,刀锋已然bī至眼前,我瞪大了眼睛重重呼吸,只觉得肝胆剧颤,浑身冒着冷汗。
“小姐——”
一声夹杂着失措惊慌的声音响起。
一道赤色如焰焰之火的身影朝我飞奔而来,是凌月!
凌月奋不顾身地飞至我的身旁,qíng急之下以赤手为我接住了锐利的刀锋,鲜血顿时哗然涌出,大片大片地溅到我的脸上,顿时,湿热腥腻的味道刺激咽鼻。
凌月像是察觉不到疼痛,yīn鸷的双眼冷冷盯着刺客,怒喝一声,身子一个回旋,长腿如厉风般扫向刺客的脑袋,只闻“咯嗒”一声,竟是生生将刺客的颈骨踢断。
刺客当场吐血倒地,死状极为痛苦。
凌月扔掉钢刀,顾不得疼痛欺身上前,极为紧张地将我扶起。
“小姐,伤到哪里了没有?痛不痛?”一边说着,一边拎起袖口不住地擦着我脸上的血,英俊的五官凑到了一块,似乎担心得快要哭出来。
我的眼眶红红。
凌月真是一个笨蛋,那是他的血,痛的应该是他……
我摇了摇头,对着凌月扯出一道极为虚弱的笑,以宽慰他的忧心。
凌月放心土气,朝我露出一道俊逸炫目的微笑,随后嘴角一抽,“呜哇”一声扑在我的身上,抱着我大哭起来:
“谢天谢地!小姐没事、小姐没事!要是小姐有什么意外,凌月就活不下去了!”
我举手拍了拍他的背。
头一抬,透过凌月颤抖的肩膀,我看到端木澈站在一堆尸体中间冷冷地看向我这边,一身肃杀之气,黑色龙袍被凛凛大风chuī得滚滚翻动。
厮杀声渐渐消停,刺客诛杀殆尽。
寒风萧瑟,huáng尘滚滚,鲜血弥漫,寒了天地,也寒了我的心。
我意识到,当我被追着砍杀时,端木澈是离我最近的,但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而无动于衷。
这就是端木澈么?我的生死对他而言无足轻重么?
究竟是他无qíng无义,还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以为能走进他的心里?
突然,我开始羡慕起凌月来,他能因为担心一个人而纵声大哭,而我,却伤心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自那日后,我还是每日去御书房找端木澈,暗暗渴望他会跟我说着诸如解释之类的话,哪怕只是一句像是“当时qíng况太过混乱,朕没来得及顾上你”之类的谎话,我都会感动地去相信。
但是,他就连一句表示关心的言语都没有,又何至于向我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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