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处理政事的劲头,愈发严苛,几乎衣不解带,更别提召唤妃嫔侍寝了。
不论是从前的阮昭仪、还是后来的姚婕妤、宜妃,都不过是一时恼怒罢了。
王忠明回望一眼,殿内烛火深深,复又仰头,满月当空。
霎时将思绪拉回数年之前,陛下初登坤元殿,也是这样圆满的月色,一道圣旨查抄了嫣华宫,将当时众人默认的未来皇后---蓉妃打入冷宫。
往事历历,犹在眼前,何其相似?
“陛下咳疾未愈,臣妾特地炖了川贝雪梨粥来,您尝一尝臣妾的手艺。”
温婉的声音响起,段昭凌着墨青色棉袍,褪了龙冕后的发髻显然没有仔细打理,只束了额,他伏案疾书,连头也没抬就道,“粥放着,退下。”
“臣妾不看着陛下喝完,便长跪不起。”
段昭凌这才顿住,抬头就见一抹青色身影跪在殿下,只觉得形貌十分熟悉,便道,“走近些。”
青影施施然,柔如水,段昭凌望着她的面容,有一瞬失神。
那眉眼神态,水碧妆容,亦幻亦真。
“嫣儿…”
就好似唐婉若当年从殿外向他走来。
林清清端了粥,细细喂过去,段昭凌恍惚间,忽而是一张妩媚的脸庞闪现,还有她最后冷漠的眼神。
他猛地推开她,林清清眼见就要成功,冷不防被他推开了,粥散了一案。
段昭凌只觉得胸腔莫名烦躁,一放下奏章,满眼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他不能忍受这种感觉,明明是她错了,为何却让自己这般窝火。
林清清握着被烫伤的手,垂眸不语,他这才转醒,道,“委屈你了,朕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王忠明忙地进来,只听道,“速传霍玉来坤元殿。”
话一出口,几人皆是一愣,因着蕊昭仪一案,霍玉已被压入慎刑司,静待发落。
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避无可避。
良久,他才改口,“宣太医令罢。”
月上中天,放下最后一本折子,已然到了子夜。
他唤了几声玉珂,无人应答,却是一双温柔的手从后面替他解开束带,“陛下您忘了,今晚是臣妾伺候您。”
他显些忘了林清清还在。
她服侍地十分温柔,比起苏嫣的娇媚,自然仔细许多,可为何就是觉得滋味不对,苏嫣无论如何笨拙,都能教他无比舒心。
段昭凌扶额,又是她…
躺在龙榻上,反复难以入眠,林清清挽住他的臂膀,缓缓凑了过去。
细腻的肌肤熨烫着他的胸膛,林清清从未如此大胆过,可今日,她心下一定,索xing先吻上了他的脖子。
芙蓉帐暖,chūn宵千金,撩拨许久,段昭凌终于翻身将她压住,林清清满足地抱住他宽厚的胸膛,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
动qíng时,她甚至主动邀宠,可段昭凌只是抱着她,没有动作,黑暗中,恍惚听到他口中低低唤着的,竟然是嫣儿两个字…
她猛地张开眼,难以置信。
原本是旖旎销魂,段昭凌现下却是索然无味,连应付也不想。
没有再继续,他翻身躺下,“朕累了,睡罢。”
林清清一夜无眠,就这么望着他的背影,原来如果没有恩宠,龙榻也是如此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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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宫里树糙凄凄,杂乱破旧。
“桑榆,”苏嫣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才想起桑榆已经压入慎刑司了,她又下意识地唤了声兰若,也无人应答。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小宫女跑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身子下的chuáng榻又冷又硬,腹中胎儿愈来愈大,苏嫣的行动已经十分不便,她道,“今日太医怎么没来诊脉?”
小宫女子珍是才调配过来的,段昭凌散去了她身边所有的亲信,独留她一人在此,除了允许太医每日诊脉,其他人概不许入内探视。
子珍含含糊糊,大意不过是陛下盛怒之中,怎会给冷宫好日子过呢!
苏嫣摆摆手,径自裹了棉被睡下,每到用膳时间,她便忍着难以下咽的痛苦,将送来的饭菜都吃的gān净。
就连一旁侍候的子珍也瞧不下去了,前几日还是宠冠后宫的妃子,锦衣玉食,只怕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罢。
“娘娘,这些菜冷了,奴婢给您倒掉…”
苏嫣将半碗菜羹喝完,拭了嘴道,“倒掉了咱们吃甚么?冷宫里的饭菜从来都没有多余的量,若不吃,就饿着肚子,若饿着肚子,也不会换来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起身,便是穿着普通的衫子,也有教人移不开目光的资本,“只有填饱肚子,本宫才有力气保护腹中孩儿。”
夜半风chuī布帘,苏嫣从睡梦中惊醒,似有人在身旁。
她转头,只见帘外隐隐有人影立着。
她猛地一惊,往chuáng里缩了缩,但听那人幽幽道,“微臣来给娘娘请脉。”
声音清冷,听起来竟有三分哀伤。
就着微弱的烛火,苏嫣看清了他的脸。
“霍大人本该仕途昌明,到底是我连累了你。”
霍玉走近,始终凝视着她的眼,“微臣从不后悔,一切皆我所愿,只恨臣力量微薄,教娘娘受此等苦楚。”
苏嫣无奈地笑了笑,“过来坐罢。”
从前只敢远远瞧着,今日,霍玉没有推辞,即便是坐着,也是细致而清净,一如他为人。
“从我第一日避孕起,就该料到有这一天,”她低头,“自发现你对我有好感时,我便决心利用你,扳倒宜妃,嫁祸崔尚仪,为我所用。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在我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你懂么?”
本以为他会愤怒,但他却十分平静,眸子里似有欢喜,“微臣自甘如此,能听娘娘肺腑之言,既是死,也能无憾了。”
苏嫣握住他衣角,“你要活着,我已经对陛下招了清楚,是我拿你全族xing命相bī,才使你做出违背宫规之事,想来处罚是免不了的,但绝不会丢了xing命。”
“那娘娘您呢?”
“我毕竟怀有龙胎,陛下不会杀了我。”苏嫣故意轻松地说,可霍玉怎会不明白,她以后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
两人都未再出声,霍玉仔细诊脉、开方,jiāo给子珍去抓药,苏嫣疑道,“陛下怎会放你出来给我诊脉?”
霍玉眼眸低垂,含糊道,“因为微臣了解娘娘龙胎状况,是以陛下才恩准。”
虽是这么说,可苏嫣隐隐觉得并不如此简单。
霍玉诊完脉,却立在chuáng前迟迟不走。
那目光就像是要将眼前所有,永远铭记。
苏嫣半是打趣道,“我又不是明日就没了,霍大人怎地好似要生离死别一般呢。”
霍玉陪着笑了,后又郑重地问,“微臣斗胆,敢问娘娘一句,您心里可会记挂微臣半分?”
“自然是记挂的,没有你谁来帮我调养身子呢。”
说罢,霍玉凝视良久,才默默整理一切,“您的养胎方子,微臣已经jiāo给了太医令。”
“霍玉!”苏嫣在身后唤了一声,他身形只顿了顿,没有回答,没有回头。
他走后,苏嫣辗转难眠,回味着方才的对话,便觉得他话里有话,到底是想说些甚么,可最终没有答案。
第二日,晨昏jiāo替,没有等到霍玉的身影,第三日,太医令来诊脉,苏嫣问,他却不答。
是夜,又是梦中,她看到霍玉缓缓走来,形貌一如往昔,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整个胸腔里都是沉闷的痛楚。
猛然张开眼,chuáng头果然立着一人。
苏嫣登时放下心来,她伸出手,“霍大人请罢。”
不想那人却不回应,苏嫣坐起身,撩开帘子,赫然呆住。
“霍玉不会再来了。”段昭凌居高俯视,望着眼前女子素白的面容,心里一阵绞痛。
那无邪的模样,要比她千娇百媚时,教他更有摧毁蹂躏的yù望。
苏嫣徐徐下chuáng,又缓缓跪下,“臣妾参见陛下。”
段昭凌忍住,没有伸手扶她,她仰头,目光殷切,“陛下方才的话,是何意?”
他蹲下,只要她服软认一句错,便会即刻赦免她,哪怕为群臣所怨,也执意如此。
可她只问了霍玉,她的眼里心里分明就没有自己!
本来yù触摸她脸颊的手,忽而改为钳制,他扣住苏嫣双颊,冷漠地说,“霍玉前日已经招供,他是奉沈氏之命,加害于你,这一切都是他一手cao纵的。”
“不是的!”苏嫣反扣住他的手,用力摇头,“他在说谎,陛下不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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