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胸中qíng绪翻涌,她楚楚的模样,生生刺进他的心头去,终是鼓足勇气道:“小主的话亦不尽然如是,又岂知,岂知没有别人关心与你?”
苏嫣收回手,黯然发笑,“还会有谁…”
握在袖中的瓷玉瓶,已被他的体温暖热,霍玉伸出手,那枚玉兰晶莹别透,就躺在手心里,“微臣自知能力甚小,小主若是不嫌,这枚玉兰花便算作微臣开的药方子,替小主疏通心脉,解一解郁结罢。”
霍玉的手修长而白净,既不似宁文远的柔韧有力,亦不似段昭凌的骨节分明,这双手一瞧就是常年和药材打jiāo道的,带着淡淡的药香。
苏嫣望着那掌中之物,良久不动,霍玉忐忑地抬眸,却见面前女子轻咬着丰润的嫣唇,双眸中如水流转,那表qíng十分复杂。
他以为做错了事,被那湿润的水气弄乱了阵脚,上前一步,便道:“小主若不喜欢,就当作微臣从不曾说过,哀思伤身,微臣甘愿领罚!”
谁知苏嫣却断续地开口,“谢谢你,霍玉。”
眼角那一滴泪珠,随着她启唇而划过面颊,那种凄艳的美和她话中的真实谢意,教他防不胜防,原本就动摇的底线,愈发溃散,“能为小主分忧,是微臣的职责所在。”他掩饰起内心的热烈,仍是风度淡然。
“除了职责,难道就没有旁的了?”苏嫣怯怯地一问,又拭了袖摆,翩翩侧过身子去。
沉默许久,他终是回答,“微臣愿小主能日日开怀,不沾愁苦…”
很好,他没教自家失望。
唇边那胜算在握的笑意还没展开,便换上纯真感激的神色,“这白玉兰我很是喜欢,比你配的良药更为管用呢。”
望着她如此欢喜的模样,霍玉明知绝不可触碰,可仍是满足不已,那滋味便如饮鸩止渴,yù罢不能。
除了下官对主子的照料,更是男人对女子的思慕。
“姚贵人有喜了,我也想有一个孩子…”苏嫣与他步入殿内,在榻旁坐定。
霍玉放下帷幔,苏嫣便隔着帘子伸出半截玉臂,继续说道,“最好是生个女儿。”
“别的主子一心想诞下皇子,以保日后荣华,小主为何却要女儿?”
霍玉按在她脉腕上的手指,顺着那光滑如丝缎的肌肤下移一寸,他配的方子里多加了一味仙茅,而这仙茅独自入药,并无功效,只有医道高深的医者才懂,若仙茅配上寻常补药山姜,便有损脉淤血之效。
苏小主的药中,有山姜,亦有仙茅。
山姜为后宫常用药材,几乎每位主子都有服用,并不会引起怀疑。
而仙茅是他从宫外私下采买,偷偷入药,神鬼不知,若是日后当真出了事儿,方子上没有,药房亦没有,根本无从查证。
他念及此处,手下浅浅一动,只闻帐中女子柔柔的声音飘来,“我想要女儿,便盼着她安稳一生,莫要沾染权力纷争,做一个太平公主,将来再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苏嫣不过十五岁,这些略带稚嫩的话语,却给予霍玉非比寻常的震撼。
和她的善良无暇相比,自己为了家族势力而依附宜妃,显得如此肮脏卑劣…
“小主,定会得偿所愿。”他收回手,克制着那心底的不安,苏嫣徐徐探出身子,“将药端给我罢,凉了便不好了。”
霍玉背对着她,手上停住,深吸了几口气儿,便答,“药已凉了,微臣再替小主煎一碗送来。”
待那蓝色背影略显仓皇地消失在殿门外后,苏嫣忽然肆意地展开了笑颜。
那药有问题,她一早便知,是以从未饮过。
瓷玉兰雕玉jīng良,应是出自玉匠郭怀之手,当年她饰用考究,玉器皆是点了名要他亲制。
霍玉,着实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倒是个可选之才,与其将他毁了不如收为己用,更见长效了。
她把玩着手中玉器,面上无丝毫波澜,至于那双染着媚色的眸子,锐利而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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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将军破狄戎收缴回来的战马,在上林苑猎场养着。
经了一场瑞雪,各色珍shòu倒是膘肥体壮,又值雪霁初晴,冬阳将糙场晒了个透彻。
皇上时逢兴起,大赦后宫之余,邀重臣妃嫔共赴围猎。
所谓皇家狩猎,便是在上林苑中策马拉弓,多猎一些饲养的走shòu飞禽,真功夫不见得,可也不乏各中高手。
文臣武将相随,女眷多在场边小台上观景,有宫人严格看管,秩序井然。
每回猎罢,自然是皇上胜品最丰。
唐婉若却是其中异数,她从小由副将亲授马术,虽是一副柔弱模样,可那骑she功夫却是女子中极好的。
但有围猎,她总是伴驾同去,段昭凌很是欣赏,jīng选了一匹乌雪马,送与她为坐骑。
宫中谁人不知,敢在皇上面前拉弓放箭的,唯那蓉妃一人尔。
而如今,宫中盛传,蓉妃去了,又来了个姚贵人,出自将门,练得一身好骑术。
由宫廷司制坊特意裁定的两套骑马装,就有一套赐给了永福殿。
并钦点了姚贵人伴驾,腊月十五于上林苑冬狩,苏嫣也在受邀之列。
而慈宁宫也传来了动静,姜太后点名要见见那姚氏。
虽说从前进宫时众妃同去拜见过,可此次单独会面,自然是另有用意了。
苏嫣每日里除却往萃芷宫请安,便大都消磨在慈宁宫中。
前几日又到了永巷一回,那清敏依旧不肯开口说话,不过待遇用度倒是改善了许多,苏嫣知道,必定是宁文远的安排。
他嘴上虽是极力劝阻,可背地里没少花心思。
现下想想,他终归是欠他了太多。
姜太后在偏殿接见了姚贵人,到底是身怀有孕,姜太后待她很是客气,那姚贵人也是有些盘算的,再是于旁人处骄横,可在太后面前,却是很端庄淑静,留个好映像了。
因着靖儿在殿中同太傅拜习,苏嫣不便露面,遂在殿外石廊上坐着。
冬日清凉,薄了淡淡的松枝香气儿,她深深吸吐了口气儿,嗅着芬香的气息,心中平静了许多。
宫人们皆在前殿忙碌,她便是只留兰若一人在旁,自家就坐于石栏外,因着鞋尖够不到地面儿,虽有些悬空,却很是怡然。
宁文远从书舍出来时,正低头冲伴读小侍者jiāo待些甚么,不经意间抬头,便瞧见廊下那鹅huáng色的倩影。
她今日只穿了件寻常宫装,简单的一袭刺绣长裙,妩媚清丽,同色的小披风裹在肩头,更添娇俏。
眼前之景渐渐模糊,风chuī叶落间,仿佛又见到苏府梨园中那秋千藤上的少女,裙摆飞扬,如画般动人。
她回头,跃下秋千,提着裙摆冲自己跑来,“文远哥哥,嫣儿听你的话,便在这儿等你回来呢…”
眼前qíng景骤然转换,依旧是那朝思暮想的人儿,依旧是眉目婉转,却在远处站定,冲他疏远的见了礼,她不再唤文远哥哥了,而是开口道:“有劳宁太傅教导,陛下时常赞你忠耿,很是尽责。”
宁文远亦淡淡地回礼,说着同样客套的话儿,这一刻,他忽而明白了那书文中所写,物是人非事事休,又怎一个苦字可言?
靖儿偎在苏嫣身旁,两人的感qíng亲厚,远甚于旁人,也只有苏小主能哄得了他。
两人似是都刻意回避着,宁文远自知分寸,不愿教她作难,他没有多言,衣袍落落地抬步离开。
苏嫣背身站着,心中不知怎地恍惚了好一阵子,可宁文远未走出外门,便又从外头款款进来一人。
他身子一顿,负身让开,可那姚贵人却已瞧清了他的面容。
“怎会是你?”姚贵人定步,诧异地问。
宁文远仍是报以一记礼数,正yù出门,又被那姚贵人唤住,“你究竟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44chūn宫乱
话一出口,那姚贵人亦察觉有些不妥,遂将双手拢于腰前,持维着平素傲慢的姿态。
“微臣乃大殿下太傅,可有何事吩咐?”宁文远仪容俊朗出众,便是一抬手一立身,也有旁人不具备的风流倜傥,梅青暗想,那日松林中替自家小主取回纸鸢的男子,竟是闻名遐迩的宁五郎,难怪有如此风华。
几人思量不过短短片刻,毕竟是在后宫深院里,总归要避嫌才是。
“久闻宁大人美名,确不是欺世盗名之辈了。”
宁文远心下暗笑,这位姚贵人当真是自负的紧了,就连夸赞之言,打她口中说出,也变了个滋味。
“殿下聪颖,又有苏小主悉心照拂,微臣自是尽心竭力,愧受小主谬赞。”
梅青眼色活络,见状便福身行礼,“奴婢替小主谢您上回相助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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