渀佛有片刻的失神,夏姬旋即又深深拘礼,这次,却是冲着段昭凌的方向,“奴婢知错了,奴婢…”
“陛下,赏了这许多时候,怎地还不见有伶班唱曲儿?”苏嫣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夏姬的话,对她视若不见,段昭凌便收回目光,询问淑妃。
那夏姬直挺挺地站着,似有不甘,倒是阮昭仪素来是个谨慎的,加之养病许久,便打发她下去了。
“回陛下,臣妾听闻雅音坊新添了一班乐师,专擅南腔音律,和咱们宫中奏乐很是不同,不如今日就请上来,也教姐妹们品评一番可好?”说话的,正是阮昭仪。
淑妃想了想,遂点头,段昭凌握了握苏嫣肩头,“可要听听?”
苏嫣对上阮昭仪的目光,扬唇一笑道,“陪着陛下听曲儿,南腔宫乐皆是好的。”
“那臣妾便吩咐下去,就依苏妹妹的。”阮昭仪应声,徐徐又回了座,平淡的脸上瞧不出多余的qíng绪,言行是一贯的谨慎。
苏嫣却转向段昭凌,“臣妾听闻阮姐姐家籍江南,想来偏爱南腔也是有的,倒是合qíng合理。”
55chūn宫乱
淑妃挽起袖摆,胭脂便同小侍们下去准备,钟磬相jiāo,缠绵悠扬的琴音已从水阁外的朱阑上飘来。
苏嫣十指纤纤,指尖丹寇殷红,衬得愈发肤白如玉,她捻起一颗龙眼,笑吟吟地递上,段昭凌却是握住她的柔荑,反手送入她小口之中,唇齿留香,亦教从旁看者艳羡不已。
林清清便唤来婢子上茶,姊妹二人一左一右,端的是齐心齐力,尽得君王宠爱。
“方才奴婢听得夫人说爱听南腔,便泡了这杯dòng庭碧螺chūn,请陛下小主品尝。”
林清清掀起眼帘,却瞧见奉茶的婢子并非崔尚仪,而是方才那弄湿了苏嫣裙摆的婢子,她一时愣神,想不起她名唤几何。
倒是苏嫣一早便料到了这夏姬的心思,遂展手接了茶奉上,“陛下您尝尝,碧螺chūn配着南腔小调,当真是有江南风qíng,阮姐姐的婢子瞧着这样伶俐,模样清秀,莫非也是祖籍江南?”
听苏嫣此般称赞,那夏姬更是得了甜头,嘴角含笑,端了托盘上前一步跪着,竟是抬起了头,一双美目可算的上灵秀。
“你叫甚么名字?”段昭凌这会子也注意到了,细细端详间,这婢子倒是个美人胚子,奈何出自浣衣房的婢子,原本便是宫里的下等宫女,多半是奴籍,或是大户人家养的送入宫里,哪里谈的上祖籍之说?那夏姬丝毫不知苏嫣话中讽刺之意,竟是笑颜如花,便答,“回陛下,奴婢名唤夏姬,自小便入宫做活,祖籍已记不得了。”
“一介婢子,竟在陛下面前出言虚妄,着实轻狂了些。”贤妃淡淡开了口,苏嫣却一脉娇憨,“贤妃姐姐言重了,这夏姬倒是直慡,能讨得陛下欢心,也是有趣呢。”
苏嫣说的似是而非,又面带笑意,那夏姬便忙地辩解,“奴婢失言了,陛下莫怪!”
那阮昭仪咳了一声儿,“还不快谢恩退下,嫣蕊夫人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有你附和的道理!”
“罢了,念在她泡的一手好茶,朕便不予追究了。”段昭凌云淡风轻地说,可苏嫣还是敏锐地察觉了他眸中的异色,想来夏姬这一招不论高贱,委实是得手了,如她所愿,皇上想来对她已有了深刻的印象。
大家已是明白,后宫深深,一些个不受宠的主子尚不常近身侍奉天子,遑论这下人们,能得皇上一眼二眼已是万幸之极。
“伶班呈上了花册,咱们点曲子才是要紧,作何理论这不相gān的事qíng?陛下您先瞧瞧。”林清清对夏姬这低劣的手段自是不屑的,讨好圣意的意图太过明显,教人厌烦的紧。只得糙糙打发她下去,眼不见为净。
段昭凌却教苏嫣先点,苏嫣虽是打小长在京都,可上一世在相府中,琴棋书画皆是顶好的,未出阁前便已香名遍天下,这南腔北调,琴箫钟鼓,皆是信手拈来。
她翻了几策,却故作不明,“陛下可是为难臣妾,臣妾最不解南腔,只怕要叫姐姐们笑话了。”
“那便教阮昭仪选一首罢,她要熟悉些。”段昭凌又看向那静坐不语的阮昭仪,苏嫣冷眼望过去,冲阮昭仪笑的妩媚,便端起那杯碧螺chūn,道,“阮姐姐好福气,时常能吃到如此浓香的茶。”
阮昭仪旋即福了福身儿,推说道,“臣妾虽是祖籍江南,但自幼随父进京,已忘得七七八八,只怕是不能够了。”
苏嫣这才收回眸光,品味着遂凑在皇上耳畔嗔道,“茶凉了已失了味道,臣妾再教桑榆沏一壶君山银针来。”
段昭凌轻轻在她手背上一拍,“朕平素不爱饮茶,可茶中去独爱这君山银针,嫣儿怎地知晓?”
“臣妾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因臣妾也最爱这个,真真是巧了。”
“仍是嫣儿最得朕心。”
淑妃在座上道,“这可为难了臣妾,妹妹当中善音律者众多,却挑不出jīng通南腔的来,只得看乐师的造诣了。”
苏嫣倾起身子,敛袖转头道,“淑妃娘娘此话差矣,臣妾就知道有人能通。”
淑妃恭和地笑答,“那便听苏妹妹一言。”
苏嫣抿唇将眼波递与林清清,见她面有羞色地垂眸不语,便道,“早年林御史三下江南,编著《南游策》,足足用了四个年头才返京。”
“嫣儿这倒提醒了朕。”段昭凌轻叩了桌面儿,苏嫣知道林清清是个软xing子,不喜出风头邀宠,便掩袖一笑,“陛下,林姐姐素来是个赶不出得慢xing子,若您不发话,只怕她要憋上几个时辰也不吐口了的!”
林清清粉颊红晕已升,段昭凌侧目瞧着她温婉的容色,不由地微醉,便十分温柔地揽住她的肩头,与她同看花策,“清儿只管点,朕今日就听你的。”
林清清偎在他怀里,却没有苏嫣那般自如,她本就是端庄之人,乍一来,就见红晕更深,细声指点了几首。
这便开了唱,席间气氛倒是极好的,没有了张扬的沈妃,那姚婕妤经了那几事,段昭凌已不常去她宫里,想是被冷落久了,渐渐地锋芒便隐去了些许,现在只独自坐于水帘边上,依着软靠,目光投向远处。
苏嫣便觉得稀罕,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从她的角度,只能瞧见郁葱葱一片茂林,并无新鲜事物。
这片刻的其乐融融,众妃相安,不过是表象罢了,如今苏嫣风头正劲,谁也不敢贸然触动,何况苏嫣与沈妃、姚婕妤等人不同,宫人们皆道她是个天真烂漫的xing子,年岁也小,所为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虽是十分得宠,可却娇憨可爱,与其他妃嫔们走动甚少,挑不出错处来。
约莫听了一会子,几首曲子唱罢,南腔虽好,可韵律左不过些许,段昭凌已渐渐有了倦色。
“陛下可是乏了,臣妾陪陛下到水榭外走一走可好?”苏嫣提议,林清清亦是点头,“柳色初新,风光是极好的。”
“回陛下,臣妾记得水榭外有一处柳林,垂柳连绵,风景独好。”说话的是阮昭仪,淑妃似是记起了甚么,yù言又止,倒是贤妃应道,“那处柳林还是几年前陛下赐得名号,唤作逐làng,寓意柳làng随风,远眺而去,如碧如波。”
“贤妃倒是好记xing,说来朕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也好,你们便陪着过去瞧瞧罢。”段昭凌起身,苏嫣等人依次跟从,水榭外宫人垂首让路,引出一条小径。
走出几丈外,苏嫣不经意地抬眸,却见远处茂林中一列乌衣侍卫隐在丛中,虽是离得远,可她仍是将那为首之人一眼认出。
是了,风使司为天子近身侍卫,无处不在,却只可在外庭巡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乌衣青剑,随风萧索,便如同他们每一次密会时,那漆黑的夜色。
“若你当真在乎他,便更要无视他,否则害人害己。”
那声音极低,苏嫣转身,便见一袭碧裳的楚小仪不知何时以至眼前,她款款收起礀态,装作不明,“我不过赏景,楚姐姐何须大惊小怪。”
“嫣蕊夫人于我有一助之恩,我便多言提醒一句。”楚小仪说完迈步就走,便听苏嫣在身后道,“想来这句话楚姐姐是说与自己听的,你我境况不同,那日猎场山石之后,想必就是楚姐姐了。”
楚小仪猛然回头,苏嫣头一次在那张目空一切的脸容上,见到如此鲜活的神态,想来自家料得无措,那陆敏秀便是她心上之人,她珍视异常的陶埙上的陆字,恰好证实了一切。
人一旦有弱点,便不再可怕,权势财富皆不足为惧,在后宫里,没有感qíng,便无坚不摧,生qíng便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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