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四脚挺立,端端地立在柏树下,礀态傲慢。
上官瑜趁其不备,双手用力一紧,谁知猫儿更为敏捷,钻出她怀抱,扑了个空,身子不稳,竟是仰面摔在树下。
那猫儿受了惊,喵呜一声儿,在树枝间来回穿梭。
这一闹不打紧,那柏树年久失修,哪里禁得住,只听咔嚓作响,半人高的枯枝儿硬生生断裂开来,往墙外倒去。
上官瑜正满心不缀,揉着腰间,却闻墙外声音嘈杂,碎语不止。
“是谁擅闯禁宫?”墙外有人发问。
那上官瑜才知此行已是犯禁,少不得惊惶,珍儿硬着头皮扶她出去,便见丈余外,悠悠地落了盏百花肩舆。
珠帘响动处,一抹娇丽的身影斜坐其中,薄施脂粉的脸容,流光潋滟,当真有倾国之礀,正疼惜地安抚着身旁那锦绣一般的孩童。
“臣妾…见过昭仪娘娘。”上官瑜饶是再骄躁,此时也不敢造次。
“是谁伤了靖儿?”她不抬头,纤纤素手拂上额头。
“臣妾本是追赶一只黑猫,乃是无心之失,望娘娘体谅。”
“私闯禁宫,又伤了大殿下,两罪并处,该当如何?”肩舆上的女子终于徐徐回转,明眸如水,丽妆初成,柔媚中透着冷艳,教人移不开目光。
桑榆便答,“少则三十大板,罚三月俸禄。”
“犹记得,本宫当年不慎闯入嫣华宫,当时宜妃娘娘可是毫不留qíng,直要了我半条命呢。”她笑的甜美,话语却令人心惊。
“臣妾并非有意,再者是那猫儿伤了大殿下,与臣妾无gān!”上官瑜辩解。
“shòu类伤人,你却将责任推在它身上,可不是连shòu类也不如了。若你承认,那本宫便只好捉它受罚了。”
上官瑜听她暗讽自家禽shòu不如,登时血气上涌,将许久的怨气一并发出,她猛地起身,“娘娘莫要欺人太甚,您膝下无子,自然是极疼爱大殿下了,只是公道自在人心,只怕是舀大殿下做借口,好树一树您在后宫的威名罢!”
“以下犯上,不知悔过,掌嘴。”她仍是笑着,兰若便徐徐上前,惊诧中,上官瑜已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颊,喊道,“你这奴才…”
啪地一声,又是一掌落下,那上官瑜脸颊通红,盈了满眼泪花儿。
“母妃,父皇还在上书房等着咱们,何必与此人计较。”靖文皱了皱小脸,握住苏嫣的手。
百花肩舆起驾,苏嫣放下珠帘,“本宫要树威名,还轮不到你。自行到淑妃娘娘那里领罚,闹到皇上跟前,可没有好事,兰小仪应是明白。”
“小姐,大殿下可有大碍?”兰若亦步亦趋,苏嫣却收敛了神色,静静道,“那上官瑜不知深浅,数次妄图争宠献媚,背地里多次出言不逊,且素来对靖文不敬,今日权作小小的教训了。”
桑榆回道,“菡充媛命雨溪通报,说是已携安乐公主在宫中等候,与娘娘一同前往。”
“莫教林姐姐久等才是。”她转头与靖文说了几回话,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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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宫深处,红帏摇曳。
栀子花香阵阵袭人,雾气弥漫的温泉池水中,玲珑玉白的胴体徐徐出浴。
婢子从两侧捧上浴巾,她柳腰轻摆,一件冰蚕锦雪袍套上,镜中映出一张清媚的脸。
名满京都,宠冠后宫的蕊昭仪,谁又能想到,却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女。
四年蹉跎,依然幼嫩的面孔上,却多了一份沉淀的风华。
珠帘动,翠玉鸣,美人出浴,香艳入骨。
段昭凌放下手中卷册,满眼尽是宠溺之色,他起身,将苏嫣揽入怀抱,“连夜从淮南送来的冰果,御膳房已经备好了。”
苏嫣却摇头道,“我这会子不想吃甚么冰果,段郎教人做些桃花苏便好。”
段昭凌吻了吻她的额,“仍是这样的小女子心xing,变得倒快的。”
苏嫣作势将身子一撤,嗔道,“段郎若是嫌弃嫣儿年长色衰,何不听太后一言,选上十来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一解烦愁。”
段昭凌将她腰肢捉住,拥在怀里,“千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也及不上我的嫣儿,朕就爱你这脾xing,如何是好?”
“那嫣儿的生辰,段郎可还记得?”苏嫣被他放在腿上抱住,段昭凌笑道,“朕早已安排好了,你的生辰与重阳节同为一天,自是盛大无匹。”
68念奴娇
重阳节前,长乐王任行营都统,历时一载,帅兵部剿匪西北大胜,班师回朝。
但驻守南郡的抚远大将军部,却以边境不稳为由,三年未返入京,此次亦是毫无动静。
突厥屡犯,扰边疆民土,朝廷几次派兵,皆是堪堪平乱,解燃眉之急罢了。
为掩盖盛世下的波涛暗涌,安抚民心,京城仍是一脉繁荣富贵,天子脚下,民生昌平。
此次重阳佳节,天子大赦天下,开仓赈粮,钦点尚书右仆she苏复为钦差大臣,加封折冲都尉押两车三百,由水路运往冀州一带。
皇廷设宴,以贺三宗,其一乃为长乐王庆功,其二乃重阳登高祈福,其三,竟是庆贺蕊昭仪十九岁生辰。
谕旨一出,满朝哗然。
便有上谏者纷纷进言,称后妃生辰,不可与国事并提,有失偏颇,此番上谏者多为礼部官员,以京兆尹上官道为首。
多是对苏家一门外戚得势,心存不满,可苏复为官清廉,既不结党营私,又不玩弄权势,政绩斐然,深的民心。
遂只好从蕊昭仪处大作文章,更有上京歌谣,街头巷尾传唱,苏氏有女姝好,三千宠爱一身,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本无大事,可偏生太后却在此时病了,只因皇上要将蕊昭仪晋封为贵妃,后妃无子,不足以居高位,是以淑妃始终不能进位,可皇上却要扶植一个无子嗣的妃子为四妃之首,如今后位追封,谁人不知贵妃便是六宫最高之位,可享皇后权力。
封贵妃之事,苏嫣并非从段昭凌口中得知,而是在慈宁宫中,从荷露姑姑处闻得一二。
起初,是有些惊讶的,以段昭凌对女人的态度,虽宠却不纵。
可近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为她破例,甚至不惜为她兴建漪澜宫。
这已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若非另有所图,则是他真真沦陷于自家jīng心营造的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如今他已三十有五,许是年岁不饶人,虽盛气犹在,但早已不负年少时的锐利。
这些变化,苏嫣都看在眼里。
在二年前,他革除沈尚书一职,又提拔苏复上位时,她便知道,历史总是那般相似,沈家不过是在走唐家的老路罢了。
可她明白,帝王生xing多疑,是以,她时时告诫苏复切不可舞弄权势,结党营私,只有让天子高枕无忧,苏家才有真正的安宁。
“这上林苑翻修过了,这头一宴便是小姐的生辰,可见陛下用心。”兰若将各色赏赐进贡的衣裳展开,“奴婢觉得这件凤紫色的好看些。”
苏嫣描完眉黛,遂指点,“将那件水红色的广袖琉璃霓裳取来,再折一枝花坊新开的西府海棠便可。”
“听闻是行狩猎宴,奴婢以将骑马装备好了。”兰若仔细打理完全,御撵已在宫门外等候。
猎苑行宫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地界也更为宽广。
放眼望去,糙场林场,加以院落点缀,端的是别有风致。
“表姐,怎地步行而来?如今你怀有身孕,自当小心才是。”苏嫣途径芳华门,遂将只携了红菱而来的琪妃赵墨颜唤上步辇同去。
今年初始,赵修仪以二十三岁之龄,喜得龙脉,旋即晋封为妃,赐号琪,入主重华宫。
“来的早些,便瞧瞧这沿途风致。”琪妃依旧从容温雅,从苏嫣第一眼见到她时,便知她才是这宫中最明白之人,进退有度,韬光养晦,能到如今地位,不足为奇。
“姨母的病养的可好?”苏嫣关切道,琪妃便将她手握了,“幸得皇上眷顾,如今已无大碍,倒是父亲年岁大了,力不从心,有辞官隐退之意。”
“沈家失势,沈贵人也失了宠,表姐莫要太过在意,终究是过去了。”苏嫣劝慰。
当年沈家一案,将赵氏也牵连入内,虽是由她求qíng,最终并未严惩,加之表姐有孕,功过相抵,才得平顺。
步辇停住,兰若挑起珠帘,苏嫣略一低首下撵,再抬头,却恍然顿住。
水月高台下,戎服将士之首,一人肃身而立,今日竟着了藏青色玉袍,静静投来目光。
“一别经年,蕊昭仪可还安好?”段昭烨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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